十月參加了社區大學公民素養週舉辦的講座,平常其實不常看紀錄片的我,只是因為看到影片主題跟家族回憶有關,從找尋、收集祖輩的故事,延伸到在台灣的故事與認同等等,感覺是我有興趣的主題,於是我報名參加了這場播放及映後座談會,觀看了這部電影《給阿媽的一封信》。
關於本片的緣起和重點,透過搜尋Google或Youtube就差不多能得知了,我不須細說劇情;據說陳慧齡導演拍攝這部片前後共花費了十年,不斷地收集、追蹤、整理與組合,於是在這部片中,有導演的初衷(想要回溯祖父母的故事,連結自己的根)、延伸自身的願望,希望能傳達給新一代孩子們的課題(透過美術課的作業)、還有再繼續挖掘,那曾經被集體覆蓋過的各種記憶。
幾條敘事交錯,變成了分散的片段,如果沒有在台灣歷史上稍微多些理解,可能無法很順利地連結──或許這也是要讓觀眾感受到記憶被割裂、致使無法清楚明白的那種模糊的感受吧!在映後座談中,其中一位講師也說到,片中有幾位其實是在白色恐怖時期比較為人所知的人物,但在其中卻沒有很明白地標註其姓名,這是陳慧齡導演刻意為之的,因為那些記憶、創傷,經驗,其實並不是只單獨發生在一個人身上,而是共同的故事。所以我片片段段地,其實看到了斯卡羅大頭目潘文杰的子孫,步行祖先走過的路;看到了高一生的家族,用他們的音樂才能再現其音樂創作,還有穿插高中生們的畫作、他們與祖父輩聯繫的畫面;看到之前曾讀過的《無法送達的遺書》中,令人唏噓不已的黃溫恭的女兒及外孫女;以及砌起「施儒珍之牆」的施家人回憶當年如何藏匿施儒珍等等,我在影片過程中推測和拼湊著,試著確認他們的姓名,有些直至影片最後才知道、有些則徒勞,因為導演只放了綽號沒有放名字。
因為也有在收集自己家族的照片、慢慢收集家庭歷史,在這部片中我感受到在做家譜時類似的感受:每個人的故事都很重要,可能影響的是家人,也可能不止,很多人的歷史一起攤出來時,可以看到一個時代在另一種角度的模樣,還有在歷史上的位置。在正史中不可能被載入的小人物內容,也是要透過小人物留下回憶紀錄,導演的「收集整理」則是這樣的因緣匯集而產生的,能被更多人知道的紀錄,而這些內容,可能恰巧為我們過去所知的某個年代,補上了一片不同的風景。
記得講座中老師談到關於「集體記憶」,集體記憶是一群人所擁有和共享的回憶,例如對於某個年代的共同印象,但是集體記憶不見得只是自然生成,它可能生成,可能流失,也可能被刻意塑造,甚至其「正確性」也有著濃烈的主觀,關於台灣人民的歷史,關於我們台灣的定位,關於我們對於「統治者」的認知...也許有些人看這部紀錄片時會覺得「這些人遇到的事情我怎麼都不知道」,那可能就是在個人記憶之外的集體記憶有這樣的落差。
集體記憶是一種記憶語言(mnemonic speech),如果人民沉默了,這絲記憶就不能繼續綿延,即便這個世代的人民還記著,但忽略事件的傳承,下個世代對此記憶仍成一片空白。
我當然知道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觀點,光是這部紀錄片放在Youtube上的預告,底下留言就出現了各種不同的聲音,當然也不乏認為導演的作品也是一種誤導記憶的說法,但我個人很感謝有這部作品,把台灣的某一段過程補上了一片記憶──無論如何,我們應該讓不同的聲音和記憶浮現出來,讓台灣的歷史有更多的資料可尋,而不是只能從記憶中的課本去找。
像是在看這部片之前我完全不知道的施儒珍。
我過去的求學記憶中其實不知道台灣也有共產主義的意識和提倡者,不認識謝雪紅;關於「二二八事件」的認識也非常淺薄(看看過去的歷史課本怎麼教二二八事件),更別說接之而來的白色恐怖時期,幾年前才知道陳澄波、湯德章的故事,讀到《無法送達的遺書:記那些在恐怖年代失落的人》才曉得有那麼多的遺憾被封存,恍然,我也是在集體記憶中失落了某些事物的人。
還有高一生,在紀錄片中首次聽到了他的家族們一同演奏他的音樂作品,終於去搜尋了Youtube,去看他的介紹影片、找到他的「長春花」和「春之佐保姬」等等作品,自己跟著學唱這歌,他雖與我無關,但我邊唱也邊想流淚──有多少美好生命消逝於白色恐怖之中,有多少記憶被埋藏或淡化?Youtube如此浩瀚,甚麼都可能找得到,但如果沒有任何觸媒,我們要如何發覺自己原本不知道的世界?
所以我真的感謝有機會看到這部紀錄片,它是一個角度的發聲,一群人的記憶,就算不說「轉型」,我們也可以「知道」的事情,原來如此,原來還有,原來我們還在找自己。
#延伸:補充一些我找看的資料
關於施儒珍的回憶:來自他的弟弟們,連多年後回憶述說起來也是各種辛酸。
關於高一生的作品〈春之佐保姬〉。
其實搜尋歌曲名稱,已經可以看到不同版本的演唱,只要去找就能聽到了。
我感覺高一生所作的曲確實有受到日本歌謠風格的影響,但確實是耐聽有味,尤其在知曉了歌曲背後的故事,就更加感人了,在無端深陷的牢獄中寫出這麼美的曲調的人,實在讓人太捨不得了。
關於高一生的作品《長春花》
フロックスの花-從長春花的音樂創作,追憶高一生
(這個網站裡面還有一系列關於高一生的記述報導,可自行搜尋)
另外還有看到報導者有一組報導,關於林懷民先生與高一生家族「跨越半世紀的家族對話」,追索記憶、找尋自我的人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