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熟了──追憶維生先生

更新於 2024/11/06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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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維生先生走了,我一滴淚也沒流。心情平靜得近乎冷血。知道他年來進出醫院多回,證道回天等同擺脫電子體的折磨,不啻好事一樁。老人家遺願「灰灑」台灣海峽,從淡水出海的船隻僅容為數二、三十的至親隨行,我當然沒能跟上,那也不構成我的遺憾。我早在半年前就依校曆訂好機票,先生海葬當天,我按原計劃飛往北京,迎戰將屆的博士論文預答辯。

異域求學的生活於我一直都像兼程趕路,肩扛著一連串的慌亂與忙碌,因此《教訊》總編敏書同奮找我撰文追思,傳委會的光武同奮要我擬誄辭的時候,我的腦袋都只有一片空白,當下便拒絕了。直到論文正式答辯順利結束,學位已然在握,終點在望的時刻,我終於不再忙茫盲的心思竟然浮起一個清晰無比的影像,那是十年前就開始推著我走向北大的維生先生。

 

和維生先生的關係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第一次見到他,是在1990年正宗靜坐班坤修三的課堂。當時靜坐班已經進入尾聲,師尊囑他前來親和講演。知道這位溫文儒雅的李教授是師尊的長公子,對他不免多所期待。可一上了講臺,他便大喇喇地說自己「信睡覺」。彼時我只是混在大群同奮中等著誦完四十萬聲皇誥就要走人的少婦,所謂信仰,所謂奮鬥,其實都還遠在天邊,然而聽到有人膽敢在宗教殿堂宣稱自己信睡覺,仍然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

第二次近距離與他接觸,已是1995年,師尊證道回天之後,他以代首席的身分在天極行宮與有意閉關的同奮面談。我之於他,當然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年輕同奮,他對我的認識全來自手邊報名表上的身家資料。「妳要來閉關?兩個小孩都還這麼小!」那是實情。可大家都說女人心眼小,我自己就是典型的例子。因為先前的印象欠佳,哪管他是什麼代首席,當下就老實不客氣地回嗆:「孩子再怎麼大,在父母眼中永遠都是小孩。」他當下無語,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二話不說,就在申請表上簽字同意。

我開始對這位嗓門特大的先生有好感,還拜五期高教班之賜。坐在臺下聽他講道,在起早睡晚的閉關期間是一大樂事,因為睡眠嚴重不足而昏沈的大腦可以立刻感受醍醐灌頂之妙。每天清晨在清虛妙境外打掃,不時的偶遇,聽他中氣十足地道一聲「早」,或者在修道週記上與他對話,看他以一手龍飛鳳舞的字跡回應的批答,在在變成莫大的愉悅。閉關後期,二弟意外在台東身亡,我在大同堂外放下電話,悲痛得不知所措。照例進行晚間巡視的先生適時出現,帶著一臉關切,兩句對答甫過,立刻要我出關返家。

          先生從此變成了我的良師與至親。這個關係一直維持到我當他助教那幾年。他正式坐上天帝教最高領導的大位之後,正宗靜坐班的課不再只是偶而為之的點綴,而是擔綱挑梁。他習慣上課前在首席辦公室略述講授大綱,有時還會貼心地附上載記綱目的便條紙。通常我只是靜靜聆聽,點頭,然後退出,在天人大會堂的臺階旁靜候。教歌唱完,學員依舊肅立,等著他站上講臺後行禮。先生會從我跟前走過,微笑,頷首,通常也不會忘記補上一句:「辛苦了!」我的回應通常也只是微笑,點頭,但是內心有說不出的歡喜。有一次課前正巧遇上他不知為了什麼臨時上光殿,匆匆披上道袍,我見道袍穿得不甚平整,作媽媽的習性讓我很自然地就伸出手去幫他理了理,他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眉角嘴角卻是掩不住的笑意,像煞享受母親疼愛的孩子。

          先生至情至性的一面的確像個天真的孩子,更多時候,他其實更像一個滿腹經綸的學者。先生在五期高教班講授的華山學術圈曾經讓我崇拜至極,搖身一變成為他死忠的粉絲;可恰恰也是學術,讓我與他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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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人道因素離開助教工作之後,那種莫逆於心的互動少了,我所看見的先生,逐漸還原成學術色彩濃厚的人間學者。直白如我,既然如鯁在喉,便慨然寫成一封諫書上奏。他沒有隻字回應,可日後卻有天人訓練團的資深同奮告訴我,先生在許多會議上都主動提起,「敏警批評我太重學術」。

          我的批評他放在心裡,也許有些許遺憾?那之前我寫過一篇以他為主角的長篇文章,聽說先生讀了之後搖頭大嘆:「我跟她不熟,她怎麼這麼了解我?」被他視為忘年知己的弟子居然沒能了解他推動學術的用心,也許有點遺憾,可並沒有撼動他繼續推動學術的決心。2005年秋天,先生得知我留職停薪兩年,立刻徵召我隨他到美國弘教。那年同行的,還有準備接下天人研究學院院長職務的敏憲博士。我在洛杉磯掌院首席辦公室外,隔著敞開的大門,第一次聽見先生與未來的院長研商帝教道學人才的培育計劃。

第二年春天,道學研究所在鐳力阿開辦。同一年秋天,與北京大學哲學系合作的短期研修班成立,一群道學所的同奮浩浩蕩蕩轉往北京求學。這個兩岸合作的案子雖然是先生長期奔走的產物,在教內搞得沸沸揚揚,勉強辦了兩三屆就後繼無力了。我兩年研修結束,通過大陸同等學力考試,再由哲學系指派李中華老師指導論文寫作,歷經漫長的四年,終於取得北大的碩士學位。系裡的冀建中老師曾經在她的研究室拿出我的成績單:「這是我們研修班成立以來最漂亮的成績單。」我實在不好意思跟她坦白,那其實也是我這輩子最漂亮的成績單,即使當年就讀台師大時有畢業分發的壓力,我也沒這麼拚命過。因為知道先生告訴北大,「來的都是我們天帝教的菁英」。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菁英,「帝教菁英」這個頭銜,老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冒牌貨,只好拚命努力,免得丟了天帝教的臉,也損了先生的顏面。

那次會面的最後,冀老師說了一句,既像獨白,又像跟維生先生交代:「我們兩方的合作也算修成正果了!」

我知道她的兩方意謂著什麼。其中一方當然是北大哲學系,另一方,要說天帝教也行,如果換成維生先生,顯然更貼切。兩岸來來回回四年取得的學位,我只當是對先生有了交代。2010年七月,我在美國洛杉磯掌院幫忙靜心靜坐班上課,突然想到當天是北大研究生的畢業典禮,便笑著對臺下一大群對天帝教依然陌生的社會人士說:「今天是我畢業典禮的大日子。放著畢業典禮不去,大老遠跑來這裡,你們就知道我有多麼愛這個宗教了。」這話其實不太老實。我愛天帝教是真,但放棄畢業典禮根本不必什麼天人交戰。我的心態從頭到尾就只是一個小兵,大帥派我到前方盜寶,我就乖乖地去;寶貝一旦拿回來交給大帥,任務完了,小兵不就沒事了?

 

那終究只是我這個小兵的想法。北大的碩士學位在先生的戰略布署中其實只是釣餌,他真正著意的目標是更響亮更有力的博士。

2011年,我從北大博士班考場返台後,雖然還沒正式放榜,但從典試委員的談話內容,已經預知錄取有望,立刻興沖沖跑去找校長,準備請假當全職的博士生。不想校長一盆冷水當頭潑來,「黃老師,公教人員不可以到大陸進修。」「可北大學位不是教育部認可的?」認可是一回事,公教人員帶職進修又是一回事,只有我這頭笨牛才會以為兩者是同一回事。人情練達的校長以為我懷疑他,很快拿起電話,「不是我為難妳,我馬上請人事室拿法令上來。」

既然這邊法令如此,我還有什麼話說?北大那邊的學籍又只准保留一年,而且還得帶病或懷孕。這回我也沒什麼天人交戰,只是覺得有義務把戰況回報給將軍。電話那頭,先生聽到我用漫不在乎的口氣敘述因為請假不成,準備放棄錄取資格,立時暴跳如雷。再聽到我根本不想為保留學籍付出任何努力,也不想為此辭職,從容「就義」,更是怒不可抑。他原本嗓門就大,受了刺激之後聲量更是驚人。這頭牛好不容易才牽到河邊,居然不肯過河?氣急敗壞的先生力竭聲嘶地大吼:「妳就想一輩子當一個中學老師?」

          教書是我今生最大的志業,我把「老師」二個字看得無比神聖,當一輩子中學老師又怎樣?我當下氣得一聲不響。沒想到老先生馬上打來更厲害的第二拳,「難道光關養不起妳?」嘿嘿嘿,這下可就踩到我的地雷了。扮演坤道我的確非常傳統,一旦牽涉到用錢,我可是經濟獨立的現代女性。

          我這廂氣得七竅生煙,那廂先生兀自炮火隆隆,不啻火上加油。我忍著滿腔怒火聽完先生連串炮轟之後掛掉電話,幾乎打定主意把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如今想來,和先生的關係與其說是像一般師生,無寧更接近父女。學生看老師不順眼,還有餘裕維持表面的禮數,彼此客客氣氣。換作女兒對老父不滿,客套就免了,賭氣不說話是自然不過的反應。只不過父女賭氣,願意先低頭讓步的總是老父。

          我不想再搭理先生,先生可沒打算不理我。其間透過同奮傳話,不斷要我去試探北大保留學籍的可能。我心裡直犯嘀咕,規定就是規定,幹嘛這樣?可傳話不斷,先生既然不肯死心,我最後還是勉強打了一通電話到北大,就當交差了事。其後兩年,我心裡有一部分繼續在跟他嘔氣,可同時還有一部分在慢慢與他和解。天道人道的經歷,都讓我對中華文化懷有深重的使命感,真要取得中華文化的發言權,北大博士雖然只是虛名,但借假可以修真,「虛」名也許可以「實」用

          最後一次見到維生先生,已經是2013年的八月。天人文化院為基本經典修校舉行的迷你型會議,先生出面主持,明顯消瘦的身軀,看得我心下不忍。會議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結束後他顫危危地站起身來,臉上仍然綻開歡喜的笑容,「今天的會議很愉快!」我目送著他離開會場,儘管當時我已經離開教職,重新考進北大,準備月底就要離台,可還是覺得讓老人家休息比較好,就不去打擾他了吧。

沒想到這一別就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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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博士班的前兩年一直都是兵荒馬亂,我四處求索,幾乎是上天入地,偏就是無法確定研究主題。這兩年當中,我只給先生打過一次電話,還是因為他託人交辦任務,要我草擬〈師母尊贊〉的草稿,我在書面回覆工作成果之後透過越洋電話補上簡短的口頭說明。博三上,我終於確定論文將聚焦於《尚書》的天人關係,在系裡順利開題之後從北京打國際電話給他。秘書接的手機,說先生剛從鐳力阿離開,正在回台北的車上,要我就著開了擴音的手機報告。對著機器講話對我一向是大挑戰,即使明知先生就在後座,可以即時聽見我的說話內容,我還是結結巴巴,先生,我剛結束開題,寫了什麼題目。而後就不知所措,只好鄭重告別,「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寫,一定不讓您老人家丟臉!」

          那是我打給先生的最後一通電話,時在15年的孟冬。年底我帶著書寫中的論文草稿返鄉,聽說先生情況很不好,電話打到先生府上,接聽的女士說先生剛出院,只想好好休息。爾後不久,先生證道回天。

 

先生證道回天,我一滴眼淚也沒掉。其後有很長的時間,我好像也沒怎麼想他。直到先生證道週年前夕,光中樞機來電,要我在紀念會上致詞追思。電話掛斷,先生的音容笑貌突然現前,剎那之間,過往二十多年與老人家接觸的許多畫面宛如走馬燈一一閃過。我欠先生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我終於知道,自己在北大埋頭趕路,不只是為了家中年已八旬的老父;也終於知道,先生這一路為我傾注了多少心血。

 

          相較於前兩年為了搜索主題的上窮碧落下黃泉,第三年的論文寫作有一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暢快。一旦進到《尚書》的古世界,等同開啟帝教《道統衍流》的大門;書中上帝的面貌與師尊的描述全然一致,對天道如何指導人道運作,原則與天帝教教義更有雷同之處。我終於恍然,先前的苦苦追索只是為了讓我走到這一步。《尚書》的研究不僅是通往人道學術的進路,更是攀登帝教天人實學高峰的基礎。我埋首振筆直書,在不同於前人解讀的書寫中,充滿不時遇見舊識的喜悅。古典的聖王,正是《道統衍流》的教主,悲天憫人,仁民愛物的襟抱,反映的在在是心懷天下蒼生的上帝真道。

          難怪師尊一再強調,上帝真道即中華文化,中華文化即上帝真道。如此敘述我不知聽過幾回,爛熟得宛如政令宣導;可真正入心,真正嘗到滋味,卻是在《尚書》的研究書寫之後。

          博士論文並無一字提到「天帝教」,天帝教的教義卻無處不在搭著天帝教教化的順風船,船行飛快。15年10月開題,16年2月回到北京,我揣在懷中的,是一部將近二十萬字的初稿,與申請提前畢業的腹案。其間幾度刪修增補,直到五月正式答辯,我才終於徹悟,先生為了我甘願一輩子當中學老師而大發雷霆的根由是什麼。

          論文答辯結束,答辯委員之一的李中華老師定定地看著我,眼中有嘉許:「你們台灣的『中學老師』水平比我們大陸的高得多啊!」繳出的論文在水準之上,倒不是我自吹自擂,匿名評審的評價的確如此,答辯時通常不假辭色的中華老師願意捧出這般評論,已經算是莫大的肯定,但我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中學老師」這身分,當然可以在課堂發揮一定的影響力,可論及中華文化的話語權,除非是天假奇緣,中學老師肯定沾不上邊。

          答辯之後,正式提交學校存檔之前,我把論文翻開,供在宿舍的天人親和卷軸前面,而後上香祈祝。案上一直都擺著師尊的相片,相片的背後就是先生的字。我曾經對先生保證,論文一定不讓他丟臉,以實際成果來看,先生應該會覺得面上有光。日後論文有幸出版,當然就順理成章地題獻給先生。可這同時我還聯想起另一幕。2005年隨他到美國弘教時,我在西雅圖教院剛上完課,他已經從隔音極差的二樓大笑著走下來,意氣洋洋,「我給你們找來的講師很好吧?」語畢對著學員又是一串朗聲大笑。先生如果仍在人間,在答辯現場親眼目睹子弟兵雄辯滔滔,引得來自北京師範大學的答辯委員鄭萬耕老師笑嘆,「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不知會有多麼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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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助教轉作講師後幾年,有一年到鐳力阿跟先生拜年,他看著我,嘴角輕輕地揚起,只說了四個字,「饅頭熟了」。不知是因為那時他已經開始與北京頻繁接觸還是什麼,他的「熟」是北京式的發音「孰」。我愣了一下,後來才弄清他說的是「饅頭熟了」。

饅頭熟了,是五期高教班就聽來的典故,裡頭有他少年時代的舊憶,也有他飽經滄桑的人生哲學。年少隨著師尊潛隱華山,最喜歡看山上的老道蒸饅頭。饅頭在蒸熟的過程會逐漸變大變胖,然而外形最為飽滿的當口,並不代表饅頭已經可以入口,還得稍待,等饅頭稍微內斂一些之後,才是真正的熟透。那約莫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與其說先生的評價是針對當下,不如說是他對於往後十年或二十年的預見,更為準確的說法,其實只是他殷殷的期待。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我這頭笨牛到北京轉了三年,終究也還是一頭笨牛。可北大睥睨全亞洲高校的圖書館畢竟水草豐盈,在裡頭默默啃了三年草之後,要說肚子裡沒長出半點東西,那真是太冤枉了。「饅頭熟了」這個評註放到今天,可能不會讓我像先前那般慚愧得無地自容,可真要認真思索,饅頭熟了是誰的功勞?是誰有先見之明,在原本平凡不過的麵粉放進酵母,再大力搓揉,放進蒸籠之後還得辛辛苦苦地搧風點火,等待麵糰熟透?

正是維生先生。

如今想來,年少氣盛,批評他太重學術實在太過孟浪。我之所以看進他在學術的全力衝刺,只是因為自己老早被他鎖定在學術這個領域。他真的只重學術嗎?未必。他的戰略眼光有如《奮鬥真經》的「壘望絕觀」,站在制高點上形成的寬闊視野遠大於我這個習於匍匐泥地的小兵。我相信他苦心蒸出的饅頭不只我一個,更不只學術這一籠。各人身上擁有多少先生揉進的酵母,有多少先生用心培養的火候,又受到先生多少深情的凝視,應該心知肚明,並且為此深深感恩,而後繼其志,述其事,在各自的專業領域勠力耕耘。日後有幸與先生在天上重逢,相信先生會頷首含笑,無比欣慰地說:饅頭果然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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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信汲引經典,可以灌溉生活;回首傳統,足以應對當下。如此信仰究竟是只能仰望的星空,還是腳下踏實的土壤?一系列當代生活的實例正是此一信念的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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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對李子弋教授,亦即天帝教第二任首席維生樞機的側寫。時在民國八十五年左右。
宗教經典中不乏以忍受巨痛證得碩果的故事,讀來驚心動魄。北京大學的樓宇烈教授作了另類解釋:佛經的許多說法未必是實指,而是象徵或譬喻。宗教信仰如果拋開理性與情感,藉此斂財或斂色豈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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