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mino 第 4 日 ||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日期：2024.09.21
Puente la Reina 至 Lorca
步行距離：13.6 公里

第4日的記錄停頓了好一陣子，終於，我覺得…

我把心情整理好了!

為了讓自己的記錄比較有效率，我試著把約 2000 張左右的照片先整理過，也一併清理一些電腦資料夾，好清出硬碟空間方便作業。就在這過程中，我突然發現媽媽在和信治癌中心醫院的訪談影片，有好幾年的時間，我一直以為自己不小心把那寶貴記錄刪除了，一直有些失落在心中。那次的訪談是在一個藝術治療之後，是和信醫院第一次嘗試帶給癌症病患另一種照護。由於媽媽是第一個案例，於是受邀進行了訪談，那是媽媽最後一次說那麼多話了。訪談後幾天，媽媽病房中的電話響起，是新聞室主任來電告知訪談的文章已整理完畢，可以校稿了。那時，拿著電話筒的我，看著媽媽，過了幾秒才好不容易開口：「媽媽…剛走了…」

與媽媽於和信治癌中心醫院合影- 藝術治療後訪談

我忍不住從頭再一次看過這個訪談，但不再是那麼深沉痛苦的想念，而是像許久不見的親人再次相遇那種珍惜。好像冥冥中，媽媽在歡迎我從 Camino 平安回來。「媽媽，妳看，我做到了！『這一路』我走過來了，穩穩地站立著！」我跟媽媽說…

我決定允許自己暫停一下，讓情緒好好在心中沉澱，直到我有足夠透徹的眼能再次檢視我的旅程。

Camino是我的選擇，而我們也一直在選擇的Camino上

「將一場看來毫無意義的受難，轉變成真正的人性成就。」
－維克多．法蘭可（Viktor E. Frankl)

「沒事幹麻把自己弄得那麼辛苦?」「妳瘋了喔！」當我回國後，終於跟一些人分享我去了趟 Camino，這些不同的聲音突然地出現，使我除了需要緩和再次見到媽媽的情緒，也讓我在這一段暫停的時間裡，又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火，又做錯決定了？

我記起曾經告訴自己，任何事我都不想後悔。所以不管如何，只要想好、決定好了，也不要因為聽了別人的聲音就開始責怪自己，這是我的人格與個性成就的路徑，那些聲音都只是路上的風景，就像是突然降下的雷陣雨而已。不管 Camino 對我來說是否負擔過大，都不是他人說了算，只要我從中有所獲得且不後悔，那一切就有意義了。

前三天的路程，老實說因為我沒有特別規劃，也對時間和自己的身體狀況在適應這樣的路途上還不甚瞭解，似乎都是有貴人出手相助，我才不致於當個落難旅人。雖然好像很辛苦，沒事找罪受，但我還是想繼續走下去，與接下來的一個個未知正面衝撞。我就像是在水池裡被用力往下壓的汽球，終於要掙脫那股施壓於我身上的力量浮出水面了。我不要在這個時候破掉！我想要那道射下來的光線，我想抓住它！

Photo by Christopher Campbell on Unsplash

第四天早上，跟庇護所主人補蓋了應該是在入住時就會蓋上的章，就繼續啟程了。

雨剛下完，外頭的街道上還是溼溼的。沒關係，我們繼續出發吧！中華文化裡不是總說「遇水則發」嗎！

古今交融的西班牙

（之一）連通道與城門

在 Puente le Reina 鎮上找到麵包店，幫自己準備好今日份白天用糧食，繼續循著指示往下走！經過著名的皇后鎮橋，好奇橋上的阿伯往下探頭在看些什麼？也驚訝西班牙在古文物保存及新舊並存這個議題上，能於城市建設中實踐地這麼無違和感。

（之二）乾淨用水與汙水管道

有個朋友們常問的問題，如果你在路上想要解決民生需求怎麼辦？其實相隔幾公里，每到一個小村莊幾乎都可以找到小餐館 (Bar)，在那兒你正好可以休息一下，喝杯咖啡、巧克力，或是來罐可樂和小糕點，也順便跟老闆借個洗手間。但如果實在太急的話，法國之路沿路上都可以輕易找到樹叢或草叢，不過記得還是要用個貓鏟把你的「產物」好好蓋好，尊重大自然。

這天近中午時，是我第一次覺得我非得戶外解決了啦！放下背包，東張西望一會兒，打算如果一段距離內沒有看到任何旅者，我就要快快行動了！就在這時有位老先生從前一個陡坡冒了出來。
「啊！尿不成！」我雙手握拳在心中吶喊著。

老先生一頭白髮，從身型及容貌綜合判斷應該是位美國人，肩上有個超大登山包，雙膝都用護膝包裏著，左右手各握一支登山杖，氣喘噓噓努力地完成最後的幾步陡坡石梯。

「加油！加油！你可以！」我還是很本能地咧嘴大笑鼓勵他！

上到我所在的平台後，他坐下喘了幾口氣，跟我說了一個故事。

「嗨！我是JT，我來自美國！謝謝妳鼓勵我讓我走上來了！剛剛我正在後悔岔路那邊應該要選另一條路的，這一條路真的讓我快要放棄了！但就在我真的極度後悔進退兩難時，我聽到妳的聲音，抬頭一看，是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孩，好像天使，在前方的高處那在喊著我。我想，妳一定是我已逝的妻子BT派來的。我真的還懷疑了一下妳是不是真的人！謝謝妳，我成功上來了！」

後來，我聽他繼續說著 BT 的故事，然後一起往前走。

失落的背影

BT 與 JT 結髮二十多年，但 BT 在今年初離開了，是癌症帶走了她！在經歷兩年多的化療療程後，醫生說癌細胞已經都不見了！這對他們及三個孩子來說，是多麼棒的消息。妻子 BT 在知道報告結果的隔天還繼續到化療間去鼓勵過去的戰友們，告訴他們一定要撐過去，他們一定做得到。不料沒幾週後，醫生突然通知他們，在其它器官發現癌細胞，而且狀況很不好。不到兩個月的時間，BT走了！癌症的種類太多，可能的發展因人而異，但 BT 的故事卻是太令人無法置信，如果沒有任何的誤會或是疏漏在其中，那這大概就是癌症讓人恨的牙養養的原因吧！BT 的離世，是JT 走上 Camino的原因，他們倆都是非常虔誠的基督徒，約好化療完要一起來走一趟 Camino的。

你會比較相信吸引力法則還是相信這就是人們說的，所謂 Camino的奇妙之處?
似乎妳需要做的功課，在這條路上就會有題目自然浮現出來。
癌症帶走了我許多家人，也改變了我的人生，但其實，我還沒能完全調適好，即使好多年過去了!

遇到死亡的離別議題，我愛用玩笑來回應：「我媽媽也是癌逝，和她最後一次的國外旅行是來西班牙。但我可能比較敏感，總覺得似乎有些事未了，這是我來此的原因之一。所以，沒關係的，不用擔心你的太太，我可以介紹我媽媽和她認識，她們可以在天上互相照顧！我相信現在的她們都有神力，語言不會是問題的。不過也有可能，她們現在都和我們在一起呢！」

於是，BT 成為我第一個一起行走較長時間的旅伴。他給我的感覺很像個爸爸，不過應該是因為年紀所以給了他這個角色安排，因為我其實一直不知道也好奇有個爸爸會是什麼感覺。後來又有幾位談得來的旅伴陸續加入，大家於是成立了一個 WhatsAPP 群組方便互相照應。這是Camino上的常態，也有很多所謂的「Camino 家庭」是這樣形成的。

那我到底解放了沒？我忘了我有這個需要啦！直到終於看到下一個城鎮時，我實在忍不住找到了餐酒館，就先衝了進去！

但說到解放，原來我正踏在古羅馬時代的「排泄物水道」上。老人家真的是博學多聞，一路跟我分享所見的建設「真實身份」。以前沒有如現今的汙水「下」水道，所以家家戶戶是把各自的產出物倒進街道中間處處可見的一個凹槽，然後再用水手動往下沖刷，或是等待大雨自動清洗。所以一千年前的這裡，是臭氣衝天的！

古羅馬時期汙水 (排泄物) 水道

法國之路上，有時候還是非得緊臨著大馬路往前進，以到達下一個村莊。這種聚落分佈及交通串聯的形態，有點像是現今的高鐵串連各個大小城鎮，在中間就會有一段讓你全動力向前衝刺的無趣現代馬路或軌道。但偶爾，還是會有特殊的建築構造物出現。JT 說橫跨在快速道路上方的那道又高又長的水渠道，是從羅馬時期就已經建築完成保留至今的。這種歷史交疊的畫面，再一次讓我讚嘆！

古羅馬水渠道

Again， Camino 是選擇

除了大小便問題，最多朋友問我的是：「如果下雨怎麼辦？還『需要』走嗎?」

我的答案是:「走啊！只要你開心，穿上雨衣就走呀！但你也可以休息，這都是你的選擇。在這條路上你是很自由的，沒有人規定你一定要一天走多少公里，又或是需不需要每天都走路。」

這一天雨來得實在太突然，JT 的膝蓋因為溼冷，已經快撐不住了！他快速地衝進一間餐酒館問到還有床位，決定就先暫停了他今日的行程。

時針此時指向下午三點，有了前幾天的經驗，也在同間餐酒館問到了還有床位，我心想不如我今天也就到此吧！所以，我今天的選擇是：「休息吧！」

Let's call it a day.

Camino上的第一餐「正常」飲食- 雞肉和澱粉是「朝聖者餐」的內容

謝謝今天遇到的老人家「們」，一路上跟我這個沒做功課就衝來西班牙的冒失鬼分享了許多知識，真的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不過你沒看錯，說到老人家時，我用了複數！沒錯，今天不只遇到 JT， 還有同樣來自美國的 LH，他曾經跑過超級馬拉松，今年75歲。

不過我說今天的選擇是「休息」，所以，明天再來說說 LH吧！

Camino Family 的二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