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演講於2024年11月03日舉辦,地點是屏東縣立圖書館總館,共請來三位老師演講分享,分別是廖鴻基老師、房慧真老師、蘇偉貞老師。
由於不能錄音錄影,只能看拍下的投影片回想演講內容,所以現在才完成這篇心得分享,希望閱讀的人,都能有點收穫🙏
需要比較強調的,是房慧真老師的部分,由於講的是Me Too事件,或許會有些令人不適的感覺,請斟酌閱讀。
廖鴻基老師在演講的開頭,說了自己為什麼開始書寫大海。
他年輕時很常在海邊流浪,其實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高中畢業也沒往上讀,對於讀書沒興趣,也讀不下去。
直到有天傍晚,他走在海邊時,風雨欲來、烏雲密布,彷彿末世降臨的景象橫在他面前。忽然,眼前那片湧滾的烏雲裂出縫隙,一束斜光從低空雲縫中照射下來,圈照在海面上,他抬頭看見光圈罩住的海面,魚鰭密密徘徊。
那畫面,彷彿一種天啟,教他走向了與海、與魚有關的漂浪人生。
廖老師認為,所有的生命都深受環境影響,接觸到什麼樣的環境,會養成不一樣的人,而他住在花蓮,從小就與海很親近。
身為後山花蓮的孩子,他小時候常常想,山稜線後面是哪裡?海平線後頭又是哪裡?海岸線的腳步終點?
於是他年輕時,很喜歡去登山,探尋山稜線後面的世界;三十歲以後,他開始航海,探索海平線後頭是哪裡。
但是,無論船怎麼開,海平線永遠都在那,是觸碰不到的,所以對海的探索,也永遠不會停止。
廖老師還在投影片上寫:「山看多了想登山,海看多了想航海,雲看多了想流浪。」
於是他登山,也航海,一直到處流浪。
他不喜歡讀小書(紙本書),但很喜歡閱讀大書,因為山川河海組成的大自然叫做「大書」,那是一種用五感來閱讀的書,能有更深刻的體悟和理解。
但他為了海洋,開始將自己閱讀大書後的一切,寫成小書來推廣,讓更多人認識海洋。
畢竟我們是海島國家,人民卻對海不認識,是很奇怪的事情啊!
他說,海邊雖是腳步終點,卻是無窮希望的起點。
我想……沒有在海上航行過,不會知道天地有多遼闊吧?我想起以前搭郵輪去日本玩,那麼巨大的郵輪,在一望無際的海洋上,也顯得很渺小,偶爾來個大浪,也會感覺到搖晃。
站在甲板上張望四周,目所能及都是深藍色的波濤,很開闊,也很孤寂,那是出過海才能有過的感覺。
廖鴻基老師在三十歲那年,搭上了鏢船出海獵魚,這種船出去獵的是旗魚,是食物鏈的高層,游速非常快,脾氣又暴躁!
抓旗魚的季節,在中秋節之後,寒冷的東北季風吹起時。
這樣的鏢魚方式,已經快要失傳了,小小的一艘船,細長突出的船頭站著鏢手,是負責攻擊的人;稍微後面點站著二手,也要一起觀察狀況,向舵手轉達需要的方向與速度;舵手負責開船。
鏢手發現目標後,要用手勢讓二手知道,二手會將指令傳給舵手。當鏢手攻擊之後,必須瞄準頭或尾巴,這樣的經濟價值才高。
但是,旗魚非常兇猛,有時候被槍刺中了,還會回過頭來衝撞攻擊,有可能一槍刺死鏢手,或者刺穿漁船!
一般的魚被捕獵,都會很快地被拖上船上來時一直掙扎,血灑滿船。
旗魚從不輕易投降,會掙扎、反抗甚至攻擊漁船,直至筋疲力竭願意投降時,會讓自己瘋狂往下沉,沉到無法承受的海洋深處,讓海洋壓力擠壓死自己。
廖老師有放一張照片,是拖上來的旗魚,嘴巴外面掛一條紅色的條狀物,那是旗魚的胃,因為海底深處的壓力,讓牠們都會把胃吐出來,拉上船時乾乾淨淨的沒有一滴血,血都留在故鄉,滋養了裡面的微小生物。
如今,台灣能夠這樣捕獵到旗魚的鏢手,已經幾乎沒有了,因為他們要站在鏢台,四周圍都沒有能防止掉落的安全設施,每次捕魚都是用命拚搏,所以這已經是快要失傳的文化了。
跟著出海捕魚的經驗,讓廖鴻基老師寫出了第一本長篇小說《最後的海上獵人》,在此小說之前他寫散文紀錄為主。
他說,在下海捕魚後不久,就覺得自己上輩子應該是一條魚,下輩子也會是一條魚,所以這輩子有責任為魚、為漁寫一些文章。
他給我們看一首他寫的詩:
〈春魚〉
春魚來到沿海
紛紛披上一身堅穩漣漪
上橫是鰹
下擺是鰆
老師給我們看的圖片,鰹是巴鰹,鰆是齒鰆,都在春天會到來,他說這必須是親身去捕魚過的人,才能學會的知識,每個季節會有什麼魚,看見某種魚就知道是什麼季節了。
然後廖老師問大家,相不相信能做夢,夢到要寫作的內容?
他寫了一本叫《魚夢魚》的短篇小說集,從決定要寫的時候,開始連續五十二天,每晚都做夢,夢到不一樣的魚,就這樣夢了五十二天,每天記錄起來,寫一千多字的文章,完成這本短篇小說集。
接著,他開始介紹自己和人一起完成的一些計畫——
2003年的海上看台灣,一項繞島計畫,拍了許多珍貴的照片,像當初的荷蘭人看福爾摩沙那般的看台灣,最後寫成2005年出版的《台灣島巡禮》。
還有在海上划獨木舟,當手中的槳不再只是為了前進,這些體悟寫成《划向大海 找到自己》。
2016年的黑潮101漂流計劃,由南往北漂,300多公里用了100鐘頭就漂完,蒐集數據寫成《黑潮漂流》。
還有更早之前,跟著遠洋漁船,去阿根廷捕魚,做隨船報導等等,他真的為了台灣海洋,付出非常多心力!
廖鴻基老師說,看得到鯨豚,代表這個地方的食物鏈金字塔是完整的。
當牠們變得稀有,代表金字塔開始鬆動;牠們消失,則代表金字塔垮了。
所以台灣有大型鯨豚很重要的事情!
國際普遍認為的大型鯨豚,有大翅鯨與抹香鯨。
台灣曾經在恆春半島有過大翅鯨,卻因為人工捕獵而滅絕,再也沒有大翅鯨要來台灣生活了。
此後,台灣海域的大型鯨缺席長達四十多年,我們的社會似乎已經習慣「沒有是常態,偶爾出現是撿到」的不正常認知。
廖老師覺得這是很遺憾的事情,我們是海島國家,我們卻只關注陸地上的動物,忽略那麼寬闊的海洋及其資源。
從2018年之後,花蓮海域開始頻繁出現抹香鯨,廖老師也於2022創立花蓮縣福爾摩沙協會,於2023年到2024年開始執行計畫,確定花蓮海域每年三月到十月會出現抹香鯨。
依據追蹤調查,發現了有兩隻抹香鯨寶寶,應該是在花蓮外海出生的,這是多大的榮幸,牠們選擇台灣做為育嬰海域,這是非常重大的進步!
幸好我們現在的保育做得很好,牠們願意相信台灣不會傷害牠們,這是安全又有食物的海域。
雖然每年三月到十月,抹香鯨都會出現在花蓮,但今年三月有大地震,所以直到五月二十六日才出現今年的抹香鯨。
看見牠們,非常的開心,代表地震告一段落了,因為牠們比人類敏感許多,加上在海裡,若仍有餘震,牠們會比我們更有感覺,可是牠們回來了,也代表這裡安全了。
現在,確定台灣有抹香鯨,而西太平洋的抹香鯨研究很少,將會吸引國際學者前來台灣研究,也是另類的讓台灣被看見的方式。
廖鴻基老師最後的投影片結尾,是這麼說的:「一吋吋航跡累積,轉變成是個人扭轉台灣向海格局的想望。」
謝謝廖老師帶來如此精彩的演講,讓人學到非常多學校不會教的知識,也因為有很多像老師這樣的人,一直默默地努力著,台灣才能越來越好,在國際上越來越被看見,我們更能以身為台灣人為榮。
房慧真老師的這場演講內容,非常的沉重,在一開始,她就告訴大家,如果覺得承受不住,可以出去走一走、透透氣。
一開始講的,是鄭家純舉辦的活動「38號樹洞」展覽,這活動舉辦之前,她在台北迪化街郵局租了38號信箱,讓曾遭遇過性騷擾、性侵的女性,能匿名寫信來,說出自己的故事。
最後展覽出150封信,高達三分之一的加害者,是來自家內、來自熟人。
房老師在投影片上,寫下了一句話︰「時間不再線性前進,而是成了封閉的環形時間,永劫回歸,永遠的一天。」
這是許多受害者的感受,無論是性騷擾或性侵,事件發生的那一天,會形成一個迴圈,永遠的裹住受害者,一直困在裡面走不出來。
房老師說,這個展覽,將那些匿名信件,貼在一面牆上,在牆稍微有距離的地方,弄了板子,把那些信件擋住,而板子上面有洞,能透過洞去看見那些信。
這些透過孔隙看見的信件,就像我們日常生活中,只能透過一些夾縫,去看見這些受害者,但平常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覺,周遭有這麼多受害者。
下一張投影片,房老師節錄其中一封信的內容:「就算是私密的紀錄,我都害怕可能讓家長傷心,請好友代筆,用事發那年代的信紙,我真心希望被寫下的一切,可以在那時候永遠放下。」
在這個聯繫非常簡便的年代,一封訊息,一瞬間就能傳遞給對方,這些人卻願意花最少兩三天,以及跟郵差合作,把信寫好、封緘並且投遞。
房慧真老師是負責拆信的人,她特別注意到了「封緘」這件事,許多信件封口都用雙面膠、透明膠帶封了好幾層,就是不想被別人看到,但願意讓她看見,這樣的信任感非常珍貴。
還有一封書信被房老師放出來——那個女生的性騷擾加害者是她父親,她仍然要跟父親一起生活,時常見到父親,和他共食同盤菜,和他共用同個浴室,對受害者來說,無非是慢性折磨,一點一滴的侵蝕著受害者的心智,噁心難受存在於待在家的每分每秒,為了家庭的和諧,卻只能這樣忍著。
這就是所有被親人性騷或性侵者的痛楚,不知道如何說出口,只能不停忍耐侵蝕自己的噁心感。
還有張投影片,標題只說脂肪是遠古機制的防護,裡面放了三個案例。
第一個案例的女生,討厭粉紅色、討厭穿裙子,把自己吃肥,害怕瘦下來會遭受更多傷害。
第二個案例的女生,說她父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直責怪她叛逆,對哥哥很兇,於是她從國中開始痛恨自己的外表,吃胖十幾公斤。
第三個案例的女生,說她不知道有多少女同學受害,她漸漸地裝病逃避上學,每天吃高熱量食物,大概是發洩,也是想讓自己變胖。
沒有一個女生,確切說出自己發生什麼事,但只要稍加思考就能知道……
這樣的傷害,以為很遙遠,卻無時無刻都在發生著,甚至我自己身邊就有認識好幾個女生,遭遇過親人或朋友的性侵,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她們的心卻千瘡百孔。
更可怕的是,她們沒人有報警,所以都是不在任何的統計數據上的黑數,台灣不知道有多少人像她們這樣。
不想對警察之類的陌生人訴說自己的經歷、因為沒保留證據覺得不會勝訴、不想讓身邊的人覺得自己髒了等等,各式各樣的原因導致她們不報警,選擇息事寧人,也導致那些加害者永遠不覺得自己錯了,甚至能沾沾自喜地宣揚。
一直到去年,2023年05月31日,台灣終於出現第一個,公開具名現身Me too的人,她便是民進黨工陳汘瑈。
於是,在06月06日時,房慧真老師也勇敢地貼文,Me too了王健壯,一個新聞傳播界的大佬。
但,想當然爾,對方不可能正面承認這件事,並且有很多人出來護航。
曾經,房老師將這件事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話來講,許多身邊的人都聽過,可當她將它「生出來」之後,她才知道,離開母體的它長成一個「怪物」,讓她不想承認也不想再看見。
鋪天蓋地的質疑,向她襲來。
覺得她想紅的、覺得她蹭熱度的都有,還有覺得現場那麼多人怎性騷?
各式各樣的語句,像一把把的利刃刺傷她,讓她陷入低潮,但同時,又開始有人找她求助。
於是,為了轉移自己被傷害的痛楚,她開始替那些女孩發聲,轉貼那些匿名的訊息,將加害者的行為公諸於世。
之後,房慧真老師又講了其他案例。
第一個是東方藝術團的朱瑞祥事件,是會找家境清寒的女生,告訴她們來演出就有錢可以賺,能分擔家計,對弱勢的女孩們伸出魔爪。甚至還有女老師擔任「蜂蜜罐」的角色,形成可怕的幫兇文化。
而「蜂蜜罐」一詞,出自於哈維溫斯坦的事件,許多女主管、女製片、女助理扮演這角色,協助邀約女星、模特兒到場開會,再各自找藉口離開,留下受害者任由哈維溫斯坦處置。
再來一個案例,是非常廟藝術空間的陳文祺事件。
橫跨南藝大、實踐大學兩間學校,受害者要指控都非常恐懼,一直要重複詢問,怎樣可以不被知道身分。
因為藝術圈太小,而陳文祺的地位太高,受害者都擔心指控後,在藝術圈混不下去,那麼一直以來的努力都白費了。
甚至,學校的性平會,還給了證人二度傷害。有男同學願意作證,說自己看見女同學受害,性平會保證他們開會時不會遇到任何相關的人,但他們打開門的瞬間,就看到某位教授坐在那邊,他們只好趕緊跑掉,打電戶問性平會在做什麼,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前一場會議延遲了。
臉書還開始出現支持陳文祺的發文,想要肉搜出這些參與性平會的學生,性平會沒盡到保護證人的本分,拿那些足以證明身分的證詞去質問。
當然,由於會出來發聲Me Too的受害者,通常都已經事發十幾二十年,不存在人證、物證,官司無法獲勝,但陳文祺所屬的非常廟藝文空間,宣布停止陳文祺的總監職務,並且解散空間、退還得到的千萬元補助款,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勝利。
在這些事件中,還會有的是「完美受害人的迷思」。
房老師的舉例,是這些受害者會想,若一開始是性騷或性侵,後來有了愛情,甚至因愛生恨而有報復舉動,能不能符合MeToo定義?
或者一開始是性騷或性侵,但是後來能享受性愛(感覺身體背叛了意志),還能不能符合MeToo定義?
於是,房慧真老師像我們介紹了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讓我們能見識何謂誘姦。
以為是愛情,卻是無盡的傷害,又難以對人訴說,甚至會被批評。
之後我會去拜讀這本書,會再寫更詳細的心得,但目前我忘記房老師對這本書還說了些什麼。
接下來,老師舉例的是:永遠的一天VS我不記得了
永遠的一天,是以安妮‧艾諾的《一個女孩的記憶》舉例,以幾乎毫無修辭技巧的白描方式,描出1958年那個羞恥的強暴經驗,就像琥珀裡凍住的昆蟲,鮮豔依然。
這是很多受害者會有的感受,事發的那天,就這樣凝結在生命中,一輩子如影隨形,時間再也不曾流動,痛苦始終過不去……
如果沒有書寫、沒有文字,或許很多受害者都撐不過去。
還有一個例子,也來自38號樹洞信件展,是一個國小女老師,被同校的男老師性侵,對方很大隻,她記得自己被拖到房間,被甩被打肚子很多次,然後才被性侵。
她很痛恨寫那兩個字,說得簡單、寫得很快,房老師他們閱讀她的信也很快,但事情的過程很漫長、很痛苦……
幾乎沒人相信她,她還記得當時事情曝光時,當時的國小的校長還問她要不要結婚?
這也讓我想起鄧如雯殺夫案,被性侵的受害者,卻被迫嫁給傷害她的人,被家暴、被折磨,最後終於動手殺掉對方。
還有我之前看的《茶室女人心》,也有女人被性侵後,被父親要求嫁給性侵她的男人,只因為被性侵就不是處女了,嫁不出去、沒人要了,所以只能嫁給加害者。
那是多可怕的時代?被傷害,還要將自己與對方綁在一起。
幸好現在的社會,幾乎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身為女人的我們,知道受到傷害後應該如何求救——雖然很多時候太過驚嚇,根本無法遵照那些流程做事,但至少……有報警提告的基本常識,存在腦海裡,在稍稍冷靜下來後,能夠進行後續處理,不會被逼著去做那些更加傷害自己的事。
房慧真老師還提到一個狀況,叫「不可靠的敘事者」。
這是一個老師的朋友所經歷的狀況,這朋友是男性,他在九年前的某個聚會之後,因酒醉而強吻一個女生。
九年後,因著Me Too浪潮,他收到了這個指控後,就像一般人一樣,說自己忘記了、想不起來,然而該侵犯行為仍在當事人的記憶裡確實存在過。
而他正巧是學心理的,於是在九天內,進行各種記憶的挖掘跟尋找,梳理自身歷史。
他盡可能排除自我保護心理機制,卻仍在書寫過程中,產生種種不可靠的敘事過程版本,並且這些過程版本,又逐漸膨脹擴大成友伴團體之間的各自詮釋、紛爭,以及各種後續效應。
幸好,在最後,他確實的想起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並試著做出彌補。
房老師也因此理解,王健壯先生,或許也是這樣的狀況,出於自我保護機制,而說自己不記得、不知道。
雖然,這社會各個角落的傷害,不可能有完全消失的一天,但至少這波浪潮,促進很多相關團體誕生,促使女性更加團結在一起。
只願我們的未來,會有女性活得更自在的環境,對外貌、對穿著、對身材能有更自由的心靈,焦慮得更少。
蘇偉貞老師的這場演講,還有一個特別的觀眾,就是洪愛珠老師,她特地在屏東多留了一天,就為了聽這場演講。
洪老師單是一本《老派少女購物路線》就超過20刷,那麼厲害的人都還持續努力向前輩學習,這樣的精神值得我們當作楷模。
演講的副標題,是要送別瘂弦老師,他1954年駐紮過眷村,在左營明德新村內創立詩社,創辦了詩刊《創世紀》,因此瘂弦老師也是與眷村有很深的淵源,所以蘇偉貞老師以此為副標題。
蘇偉貞老師說自己來自台南影劇三村,是政治作戰學校23期的,也算是軍人出身,而她老公來自屏東東港共和新村,是空軍官校的,也能算是她的軍校學長,她公公是空軍的士官,可以說是軍人世家。
因此這次來到屏東演講,對蘇偉貞老師來說,是有特別意義的。
雖然離開多年,但她還記得住在共和新村的門牌是55號,那是一個不會忘記的深刻記憶。
蘇老師還找了一篇新聞給我們看,是共和新村的老桂樹被人挖走了,國防部震怒,要求對方將樹種回去。
起因是,那老兵來到台灣後,因為思鄉,而故鄉有許多桂樹,所以就在家門口種了桂樹,幾十年的時光,兩棵桂樹都成為參天巨樹,但後來眷村內的人死的死、搬的搬,就有人趁機把桂樹給挖走,畢竟那麼大的樹是有價值的。
可是那個老桂樹,早已成為眷村的一種象徵,所以後來國防部知道這件事,便要求偷竊的人歸還。
這也算是眷村才可能發生的一種特殊新聞。
接著,蘇老師快速滑過投影片,簡單給我們看眷村相關作品有哪些,大致如下:
《念念眷村》紀錄片,《念念眷村》作家群像:《槍桿與筆桿下的眷村文學》
《消失的□□——張啟疆的眷村小說》、《想我眷村的兄弟們》
舞台劇《寶島一村》劇本
90年代《台灣眷村小說選》、八零年代眷村文選《我從眷村來》
新世紀眷村書寫《眷村——我的故鄉》
而蘇偉貞老師自己的眷村書寫則如下:
1984年《有緣千里》
1990年《離開同方》
1995年《沉默之島》
2006年《時光隊伍》
2010年《租書店的女兒》
2016年《旋轉門》
蘇老師說《有緣千里》的摺疊頁,書寫者是楊牧,他是出版社老闆之一,接著便為我們稍微朗讀這本小說的內容。
其實就是以共和新村為發想,講述一個空軍眷村的故事,因為靠著河,在故事中有寫到眷村男孩在河中溺死的片段,這也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老師只唸了故事的上半部,若是有興趣的人,可以自己看小說,去看看結局是什麼。
接著講朱天文、朱天心、朱天衣三姊妹的父母,朱西甯與劉慕沙的故事。
1955年,劉慕沙因為朱西甯不被家人接納,逃家投奔朱西甯,兩人在台南地方法院公證結婚。
婚後,出生富裕的劉慕沙,心甘情願地陪著朱西甯吃苦,那時房子非常簡陋,要靠自己慢慢搭建,下雨時屋子漏水,劉慕沙就戴著斗笠做菜。
朱西甯在軍中有八個結拜兄弟,便是瘂弦他們。因為結婚早,家裡就變成一個聚會場所,那些兄弟就常到朱家中吃飯,劉慕沙總是親自下廚,煮一整桌給兄弟們吃。
後來他們常笑,朱家的房子都被他們給吃掉了。
除了是好妻子、好媽媽以外,劉慕沙也在朱西甯的鼓勵下,而開始文學創作,寫小說,以及翻譯日本文學作品。
他們夫妻的好感情,一直為人所稱羨。
蘇偉貞老師下一個介紹的眷村女作家是袁瓊瓊,她的眷村書寫如下:
1981年〈老屋三十年〉
1984年《滄桑》
1989年《今生緣》
2015年《滄桑備忘錄》
蘇偉貞老師說,袁瓊瓊在聯合報連載《今生緣》,原本要寫出父母的故事,結果上半部寫完了,爸爸卻都還沒出場,也沒機會繼續書寫了。
不知不覺就過了二十多年……前幾年她想把這本書的下半部寫出來,回去小時候住的湯山新村,想回憶過往,卻發現一點一滴都不剩了,整個眷村都拆掉改建了。
曾經的老舊屋瓦,變成水泥大樓,記憶中的模樣,都不見了。
她爸爸是心臟病猝死的,走的時候才四十多歲,就是感覺心痛,住院三天就去世了。
而她爸爸一直都像一個大孩子,一個長不大的男人。
蘇老師說,或許就像她筆下的《滄桑》,故事最後面的一句話:「一輩子都過完了。」
不知不覺,人都已經老了,眷村也早已不見,很多東西都找不到了。
蘇偉貞老師的母親,在今年九月去世,讓她有很多感觸,所以在結尾又分享一個故事。
她分享王小棣導演的爸爸,前陸軍上將王昇的故事。
王昇來台灣時,把女兒留在中國了,四十年後,因為王昇是將軍,不能去大陸探親,於是把女兒接來台灣。
王小棣說她姊姊當時在巷口,想到能見到四十年沒見的爸爸,就腿軟了,後來便留在台灣,一直守在爸爸身邊。
王小棣的姊姊很感慨地說:「終於把我的時間還給我了。」
所以,蘇偉貞老師在最後的結尾說:「我覺得眷村書寫,就是把時間還給眷村。」
這句話說完後,全場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始鼓掌。
「眷村」或許在十幾年後,會成為一個歷史名詞吧?但因為有這些眷村前輩的書寫,至少能留下一些永恆的文字,留下台灣的一頁,這便是文字的珍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