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葬禮：從此岸到彼岸 Funérailles japonaises

在盛行自然崇拜的日本古代，從風、河流、山脈等自然元素、祖靈，乃至傳統神話中的英雄皆被視為神祇（kami）。死亡不是終點，只是通往新生命的短暫瞬間，這種生死觀可回溯到日本繩紋時代（la période Jōmon，約公元前13000年至公元前300年），當時社會以狩獵採集為主，墓葬通常位於村落的核心地帶，這與歐洲墓地位於村莊偏遠地區截然不同；神道教（shintō）約在這一時期末期出現。

在數以萬計的神祇中，神道教傾向將死神（shinigami）排除在外，認為它象徵污穢和腐敗¹；神職人員通常會延後下葬或水葬²的時間（有時候死者會被直接丟入河中）。神道教相信靈魂是不朽的，沒有天堂或地獄的概念。依據「喪禮」（殯 mogari）的傳統會誦念祈禱文，由禮儀師³（納棺師 noukanshi）為遺體清洗並穿戴衣服。法國日本學家弗朗索瓦·馬塞（François Macé）在其著作《古代日本的死亡與葬禮》（La Mort et les funérailles dans le Japon ancient, 1997）中寫道：「清洗大體⁴通常由女性負責，可能是由亡者的乳母進行，就像為新生兒洗澡⁵一樣。」這最後一次的沐浴旨在讓死者與另一個世界⁶建立聯繫，期望死者能夠重獲新生。

在入棺前，會對遺體進行淨化。透過洒水與塗香進行清潔，之後會進行剃髮儀式。剃髮是為了去除世俗的執念與欲望，可進行象徵性的剃髮動作，或是實際將髮絲剃除。在剃髮的同時，會吟誦佛教偈語。在畫作上可見納棺師扶著屍體，女性則避開視線。（圖出自於《人生終了絵図—剃髮》）

當時，身份地位高的人享有特殊的葬禮待遇：在森林裡蓋一座建築，將其遺體安置其中，並陳放數月，此舉象徵生命通往地獄（黃泉 Yomi）的短暫旅程。傳說仲哀天皇（Chùai，149-200年）死於戰場後，他的金棺被吊掛在一棵樹上，他的靈魂隨之化為山毛櫸的樹液，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據說仲哀天皇死後，神宮皇后將其棺木懸掛在樹上，並與數位重臣一起祈禱，祈禱後樹木四周飄散出一股香氣。（《棺掛け椎》， 矢田一嘯繪）

到了六世紀，佛教傳入日本。寺廟開始出現在神社⁷旁。佛教引進了神道教前所未有的情感── 罪惡感。人世間犯的所有罪行，死後會在無所不知的神明面前展開，目前收藏於於東京國立博物館和奈良博物館的《地獄草紙》（Rouleaux des enfers），記載了這些審判的內容。大約在1155年，後白河天皇（Go-Shirakawa）命宮廷畫師土佐光長（Tosa Mitsunaga）繪製在地獄受刑的場景，如罪人被狗、鳥或蠕蟲吞噬，或被火焰焚燒。

佛教將死亡視為一場輪迴的終止⁸，不應懼怕，行將就木之人應該放下所有情感，使意識得以解脫，亡者會在次年夏季的盂蘭盆節（O-bon）回來。這節日於17世紀從中國傳入，每年7月或8月的3、4天裡（具體日期因地區而異），人們會在庭院和家中懸掛燈籠，為逝去的親人指引回家的路，同時清掃墓地（haka），並放置鮮花和香燭⁹，進行祭拜儀式，以表達對祖先的尊敬和懷念；街道上則響起伴隨著盂蘭盆舞（bon-odori）的音樂聲。

盂蘭盆節時，人們祭拜掃墓。（圖出自於《人生終了絵図—墓参》）

在日本，大多數地區規定必須火化遺體¹⁰。既是土地有限的現實考量，也是基於相信火具有淨化作用。火化後，一部分骨灰會被裝入骨灰罈，由家人帶回家，安放在小型祭壇上，供奉49天，以引導亡者靈魂。之後，骨灰罈會被移至家族墓地。然而，近年來也出現了更現代化的選擇，例如高科技納骨塔¹¹，通過IC卡片自動啟動系統，便能展示已故親人的骨灰罐及其數位照片。

在佛教中，忌中是指從逝者去世當天算起，到舉行四十九日法要之前這段期間的總稱。這段期間被視為最重要的哀悼期，一旦忌中結束，骨灰罈便會被移至墓穴，與多位家族成員安葬在一起。（圖出自於《人生終了絵図—忌中》）

為了增加財政收入，名古屋市採取出乎意料的措施：自1986年開始回收火化後骨灰中含有的貴金屬，如提取亡者金牙中的黃金、義肢¹²中的鉑金和鈀，以及鋅、鈦等金屬，並由市政府出售至專業市場。

日本的葬禮文化依然保留了對靈魂和傳統的尊重，但隨著人們生死觀的轉變，葬禮形式亦將不斷調整。

Lexique：

1.  La souillure et la putréfaction：souillure (n.f.) 髒污，常形容抽象物，如les souillures de l’âme靈魂被玷污；putréfaction (n.f.) 腐敗，如un cadavre en putréfaction腐敗的屍體。

2.  L'inhumation et l'immersion：inhumation (n.f.) 埋葬，動詞inhumer (v.t.)，反義詞exhumer (v.t.) 從墓地挖掘出；immersion (n.f.) 沈沒，浸入，動詞immerger (v.t.)。

3.  Un thanatopracteur：禮儀師，源自希臘文thanatos，表死亡；名詞 thanatopraxie (n.f.) 屍體防腐。

4.  La toilette mortuaire：清洗大體，toilette (n.f.) 梳洗打扮，動詞用faire sa toilette；mortuaire (adj.) 喪葬的。

5.   Le bain du nouveau-né：bain (n.m.) 淋浴，bain de soleil日光浴；un nouveau-né 新生兒，如是女孩，比較常用形容詞une fille nouveau-née。

6.   Un au-delà：冥界，彼世。

7.   Un temple et un sanctuaire：temple (n.m.) 寺廟，有個長相類似的陰性詞彙， une tempe太陽穴；sanctuaire (n.m.) 神社。兩個詞都可以作寺廟之意，但 sanctuaire 源自拉丁文字根sanctus，表saint, sacré，強調場所之神聖性。

8.   La cessation d’une incarnation：不再輪迴，cessation (n.f.) 停止，中止，動詞cesser；incarnation (n.f.) 化身，動詞 incarner。

9.   Le recueillement : 祭祖掃墓。Recueillir (v.t.) 採集，收集。

10.  La crémation du corps：crémation (n.f.) 火化

11.  Une vertu purificatrice：vertu (n.f.) 美德，效用；purificateur (adj.) 具淨化作用的，動詞purifier。

12.  Un columbarium vertical：columbarium (n.m.) 納骨塔，源自拉丁文字根columbarium，表示 colombier (n.m.) 鴿舍；vertical (adj.) 垂直的，反義詞是horizontal 橫向的。

13.  Une prothèse：義肢。

本文節錄：

Stéphane Koechlin, « La mort mode d’emploi », in Geo Histoire N˚ 77, septembre- octobre 2024, pp. 42-47

圖片來源：

"〔人生終了絵図〕（剃髪/ 墓参/ 忌中）（貴重）" owned by Tokyo Metropolitan Central Library, retrived from Tokyo Metropolitan Library Edo-Tokyo Digital Colle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