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水滸讀懂下九流人物8-柴進

讀《水滸》中柴進的故事，要讀懂一個道理：

「大人物給你的面子，你別真的拿來用。」

「面子」這種東西；擺著最值錢，尤其是亮給別人看的時候，最值錢。

如果拿出來「兌換」，往往不盡如人意。

我們來看柴進的故事。

柴進，何人也？乃是後周世宗柴榮的嫡系子孫，當朝太祖趙匡胤當年搞黃袍加身、陳橋兵變的時候，就是逼老柴家退位，才奪得天下，坐得皇位的。

估計彼時趙匡胤也覺得自己做得不道地，所以給了柴家一道「丹書鐵券」（類似免死金牌），算是給老柴家一個搶了你家天下後的小小補償。

這道「丹書鐵券」，「號稱」除了當今的趙家天子之外，無人可以治罪柴家，因此柴進憑藉著這道丹書鐵券，可以說在《水滸傳》的前半卷中出盡風頭，許多落草梁山前的「帶罪」好漢，武松、林沖、宋江...都住過柴進家中，都受過柴進的招待。

可是到了《水滸傳》的後半卷，劇情急轉直下，明明說好的「丹書鐵券」，等到真要用時，卻半點無用。

先是柴進的叔叔柴皇城（多大口氣的名！），被高毬的族弟的老婆的哥哥給強佔莊園，氣得嘔得只剩一口氣，後來連柴進去理論時，又差點給對方打了一頓——要不是李逵出手，柴進恐怕早已被對方那「二三十人」給打得一命嗚呼。

可是，此時柴進在想什麼？

他在想：『我家也是龍子龍孫，放著丹書鐵券，誰敢不敬？』

而當李逵看情勢不妙，勸柴進一同落跑時，柴進又說：「我自有丹書鐵券護身，你自便去！」（你要閃快閃，我有丹書鐵券，啥也不怕！）

直到後來柴進被下獄、提審，柴進仍是對他的家傳丹書鐵券，有著無比信心。

高毬的族弟問柴進道：「你怎敢打死了我老婆的哥哥？」

（其實是李逵下手打死的，不過李逵是柴進帶來的，大哥頂罪，也算天經地義乎？）

柴進還傻傻回道：

「我是柴世宗嫡系子孫，家有太祖御賜丹書鐵券......」

估計那高毬的族弟根本懶得理會，直問道：

「那鐵券，有？在何處？」

柴進還是有信心，回道：

「已使人回滄州老家去取！」

高毬的族弟冷笑，大怒，只吩咐一句：

「這廝抗拒官府！左右來人，腕頭加力，好生痛打！」

好一句「好生痛打」，於是「眾人下手，把柴進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只得屈招，（被）取了二十五金死囚枷鎖釘了，發下牢裡監收。」

如果當時高唐州的審判法院中，有現場陪審的記者團，肯定想紛紛遞上麥克風問柴進一句：

「請問您現在對於丹書鐵券是什麼想法？」

江湖跑多了，得明白一個道理：所謂的「丹書鐵券」，不過就是大人物給你的一個「面子」，面子可不是裏子，面子的作用，無非就是「擺在那裏給人看」，唯有如此，才能發揮面子的最大作用。

想要「兌現」「面子」，那都是幼稚。

想想《笑傲江湖》中的任盈盈。

任盈盈身為魔教的前教主的獨生愛女，在現任教主奪權成功後，給了任盈盈「聖姑」的這一項「面子」，可以讓盈盈每年為那些魔教的邊緣、外圍教眾們求取「三尸腦神丸」的解藥。

這項特權，看起來很棒，可是也就是僅此而已；正如同柴進的「丹書鐵券」，可以讓柴進有底氣「暫時」收留江湖上那些「帶罪」的好漢，可是真要「長期」收留，估計柴進心底也是惴惴。

黑木崖上的所有核心決策，都輪不到「聖姑」任盈盈說話；正如同大宋朝中的所有朝廷議事，也都輪不到他們老柴家的「嫡系子孫」、「手握太祖御賜的丹書鐵券」的柴進來說話。

大人物給你的面子，你擺著就擺著，千萬不要幼稚到拿「面子」來「兌換」。

同樣是柴進的老鄉，滄州出身的前總統府侍衛隊教頭，劉雲樵先輩，就比柴進明白這個道理。

（特別附註：以下說的都是『江湖傳言』，切莫以認真歷史看待。）

1966年時，中國大陸掀起文化大革命，所謂「天下大亂、形勢大好」，那時太子爺蔣經國很想做一番事功，以證明他在蔣氏政權中，接班地位的政治正當性。

當年老蔣的兩個兒子中，緯國將軍才是武術高手，緯國將軍自小學的是北少林的武功，及長，又在槍林彈雨，轉戰南北中，向許多老拳師請益；所以軍中的戰技教材，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聽緯國將軍的意思指揮。

可是這麼一來，太子爺始終坐不住；於是太子爺在1966年，組織了大隊人馬，跑去大韓民國取經，回來與老蔣說道：「老爹，我看這個韓國的跆拳道不錯啊！他們靠著跆拳道，把解放軍都打回鴨綠江邊了！」又說：「是不是......我們以後軍中的戰技教材，從韓國引入一點跆拳道，試試？」

老蔣一聽，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太子在說：老爹你看看，武功嘛，我也是略懂略懂的意思。

不過，老蔣是什麼人？那是在中國大陸上能與毛澤東爭鋒的人。不算劉邦，好歹也是個肯過江東的項羽，霸王心思，一聽就不吭氣。

1967年，老蔣的禁衛軍改組，太子爺又是舊事重提，要把大韓的跆拳道納入禁衛軍的徒手教材中，老蔣大手一揮，由心腹胡宗南推薦的孔令晟推薦的劉雲樵，雀屏中選，負責老蔣禁衛軍的徒手搏擊教練。

這劉雲樵是誰？劉雲樵當年可是與緯國將軍，在日本侵華時期的潼關保衛戰一役中，一起血戰過的戰友同袍；在武功的選擇上，老蔣還是更信任誰一點？不言而喻。

而太子爺怎麼反應這件事呢？太子爺託人帶話，讓劉雲樵不但教禁衛軍武功之外，也連帶著來家中，教教太子爺的二公子蔣孝武功夫。

一則，蔣孝武當時要接班特務體系的佈局，而劉雲樵曾在戴笠手下工作過，對此是再熟悉不過；二則，把弟弟緯國的人叫來家裏看一看，嗯嗯，話就不說深下去。

這一連串的操作，固然有當年太子爺與緯國將軍的爭寵，但也連帶著給了劉雲樵一個「面子」——「蔣家的武術教頭」！劉雲樵可沒有與蔣家要任何學費，而是轉頭，在民間開辦了武術訓練班，後面的故事，大家上網查查就可以知道。

劉雲樵教了總統府侍衛隊之後，聲名大噪，後來還收了一名有錢的徒弟，即是霖園集團蔡萬霖先生的公子蔡宏圖；不過劉氏要了這個「面子」，可沒與蔡家再要「裏子」，劉氏晚年住在蔡家的國泰醫院，最後一段時間的醫藥費與病房費，據信，都沒去跟蔡家的宏圖公子要過折扣。

這就是劉雲樵比柴進聰明的地方。

一點小小江湖野談，欲說還休，盡在不言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