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19 中國時報 蕭文乾
腦海中潮來湧去的,都是那首遙呼舊憶的〈I dreamed a dream〉,當然還有安海瑟薇即便焦黃缺齒凌髮亂剪還是正到不行的芳甜扮相。於是我先用若合符節的步格,譯出達意可唱的中文;再用漢語的手法,去押英語的韻腳,追祭一起過去的那些年……。
二十多年前的一月初,我在科羅拉多可凝視堡(Ft. Collins, Colorado)的蛋小學(Dunn Elementary School)假裝讀冊:還在上學的眼睛,偷瞄窗外漫天的白茫狂下,想到放學還得走回家,忍不住心裡連用兩次四聲,暗罵了我少數幾句輪轉的英文:「嘔!雪!」
而暖到穿短袖的教室裡,導師難得拉進來的推車電視上,則播著一部大半黑人小撮白人的黑白片。男主角眼神堅毅,我只聽懂幾句;但就那麼有一搭沒一搭,順著聽下來,居然也砰了──
那是我生平首次感受到「願+心聲+簡單重複的辭格」竟然能很神地轉文學為化學,調配出跨國界種族年齡宗教的不可逆反應。
紀錄片男主角是國王、博士、牧師;他重複著連我都聽得懂的“I have a dream”跟“little white boys and little white girls will…with little black boys and little black girls…as brothers and sisters.”。聽著聽著教室更熱了……。
我感動之餘,也很感恩:因為幾天後,歐巴馬前,他至少先實現了我的夢──
由於美國當年首度立法,將每年一月第三個禮拜一,訂為紀念馬丁路德金恩博士誕辰的國定假日,所以導師特地放片,解釋為何放假;當然,身在境內、心在局外的插花小留學生的我,只樂得託福吃紅,連一拉一,廢柴三天。
入戲入歌 達意可唱
今年奧斯卡金像獎揭曉前二十多天的一點多,我雖非投給李安拍的Pi的影藝學院一員,但藉別人的資源跟自己的厚顏,也就關起房門、開心搶看了電影《悲慘世界》Les Miserables:唯一悲慘的只是消不去橫亙在銀幕下方的惱人字樣──For Your Consideration
看了,就沒睡了。比起當年,我今天對英文的掌握,就像金恩博士比上安海瑟薇的長相:而在更能入戲原文的情況下,腦海中潮來湧去的,都是那首遙呼舊憶的〈I dreamed a dream〉,當然還有她即便焦黃缺齒凌髮亂剪還是正到不行的芳甜扮相。
於是,我在筆電旁擺了杯墊,斟酌著陳酒和新字,想藉威士忌杯裡蘊釀的這些年份,助我追祭一起過去的那些年:於是我先用若合符節的步格,譯出達意可唱的中文;再用漢語的手法,去押英語的韻腳。反正在這個美國人演英國首相,英國人演美國總統都金像樣的年代,阿多仔大可用羅馬文拼學我這台灣囝仔翻的歌詞,既合原拍又同原韻,不但上口易唱,還能翻身翻牆,靠民族主義的表象,去搶十三億資本主義的市場……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dream。
舊詞新字 試譯名曲
拙譯如下,眉批攏係為您所加:
I dreamed a dream in time gone by/夢了個夢 在時光外
(心得放送:翻譯「理至故需形合」的英文跟「情投即能意合」的中文,撇步之一,就是大可丟掉代名詞;各有八音節自己數,但專業歌者都會微調沒差。真正的重點,在配對譯文的重音跟原曲的節點:很想分享秘訣,無奈太多細節,會害小撇步變大跨步,怕您睡著,以下不表。意者至網上,自己跟著唱。)
When hope was high,/希望滿載
And life worth living/而生活可行
I dreamed that love would never die/我夢見愛永遠常在
I dreamed that God would be forgiving./我夢見阿爸祂好憐憫
(forgiving、好憐憫、三音節、超難喬、天知道;原文宗教味道濃厚,以阿爸譯God為慣稱且押韻)
Then I was young and unafraid/當年還小 還無所畏
(無所謂亦雙關語;這是譯文偶超原意之例)
and dreams were made and used, and wasted/而夢有圓也用又丟了
(made, used, wasted的音效,用「有、用、又」模擬)
There was no ransom to be paid/那時沒勒索不收費
No song unsung,/是歌就唱
No wine untasted./是酒就乾杯
(邊喝邊唱的我翻到這裡已燒聲微醺,真覺戲如人、生如戲、人生如戲)
But the tigers come at night/但那豺狼夜裡來
(這一部不是那一部,老虎非主角,象徵才重要)
With their voices soft as thunder/甜言細語大過雷聲
As they tear your hope apart/一面將希望撕垮
As they turn your dreams to shame. /一面扯夢想成愧
(這是字字關鍵的高潮句,我就是看到這裡想上網簽賭大美人會拿小金人,所以翻來譯去特別認真:既讓「扯」跟「愧」押原韻、也讓「扯」跟「成」雙聲卻反義,且呼應turn, to的頭韻)
He slept a summer by my side/他整個夏天 轉身就在
He filled my days with endless wonder/他讓我生活充滿喜樂
He took my childhood in his stride/他拿走童真輕鬆自在
But he was gone when autumn came/但冬沒到卻先高飛
And still I dream he’ll come to me/可我還夢他能轉意
That we will live the years together/一起把兩人餘生過了
But there are dreams that cannot be/但有些夢遙不可及
And there are storms we cannot weather/更有些暴風 真無法擋遮
I had a dream my life would be/曾經夢想 今生之旅
So different from this hell I’m living/絕非這般的 煉獄德性
So different now from what it seemed/絕非這般的 不似預期
Now life has killed the dream I dreamed./生活 早就 拉我夢墜地
歌詞很順 旋律夠搭
二十多年前,我聽到金恩博士宣講他真實的夢;二十多天前,我聽到安海瑟薇演唱她虛構的夢;假以天年,我們或能看到像我當年,聽不太懂中文的西方小學生,因為拙譯聽起來歌詞「很順」,跟旋律也「夠搭」,所以不但「怦了」,更迎頭趕上我們這場三缺一幾十年的黑人、白人、黃人之夢幻世局,用他青出於藍的牌技說:「我到了!」
還說這把肯定很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