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我為中心的愛

清晨剛過六點，我爸便衝過來妹妹家找我媽。

我們這一輩還在打拼的上班族，大家趕在過年前夕正在沒日沒夜地加班，妹婿則出差外地要一週才回來。所以前一晚，媽媽就先來妹妹家照顧侄子。

結果，我爸今天一大早跑到樓下，先是Line媽媽取得聯繫後，到了又故意按了門鈴，把大家從睡夢中叫醒。家裡的狗開始狂吠，媽媽一邊用台語小聲咒罵他「有毛病」，一邊又去幫他開門，還趕緊接過他手裡帶的中式早餐。一番張羅後，她讓我爸坐在沙發上吃起自己所帶來的東西。

妹妹和侄子被吵醒了，但妹妹繼續躺在床上，一直沒有出房間。侄子倒是先走出來，拿著前一晚他要外婆幫忙買的蛋糕吃得開心。

全家人都知道，妹妹一家平常是不吃中式早餐的，他們就愛美而美的漢堡、三明治那種。

結果，我爸偏偏買了一堆中式早餐擺在桌上，我媽還跟著他再三呼喚我和我妹去吃。
妹妹出門前象徵性地拿了一杯豆漿，敷衍地應付了一下就離開了。

整個氣氛，彷彿和小時候家裡的每個日常一模一樣。

然後，我爸還在那裡自顧自地搞些惡作劇、戲謔，或者叨念什麼年輕人「歪嘴雞」的笑話，自以為讓氣氛輕鬆，但我只覺得不舒服。
說白了，他帶的這份心意，沒人真的覺得放鬆，也沒人感受到被關心。

其實我也沒睡好，前一天有點感冒。現在我背對著客廳，坐在書桌前打下這些字，試著釐清我自己對這些事的感受。

這些事說不清是眼前的事，還是從小到大的那些內心的事糾結在一起。

說真的，我感受到我和我妹都不想靠近這個人。

家裡這個人總是這樣。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在愛裡總感到矛盾——即便愛著一個人，有時還是會很想推開對方保持距離。

因為在家裡，我從小到大感受到的就是那種不舒服。他像個巨嬰般的國王，老婆永遠無條件退讓。他沒辦法真的成熟，因為他從來不用承擔責任，也不需要改變。

我好像也明白了，為什麼我急著讓自己趕快強大起來，為什麼急著想為自己以及想做的事業發展，築起一道道護城河，守住那些我想守護的東西。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還沒強壯到可以捍衛自己的理想根基，心態就容易動搖。就容易被這種戲謔中帶著惡意、把對方弄生氣後又完全不顧對方感受的指責和權威控制所擊垮。而這一切，還來自於你無法擺脫的血緣關係。

我真的覺得，我沒有必要接受上一代這種讓人不舒服（或說很彆扭）、很以自我為中心的愛。

對我爸是這樣，對我媽（她的無條件退讓）也是這樣。

或許，愛的難題在於，不是不愛，也不是恨，而是一種無奈的矛盾感。

所以，我選擇了冷漠與疏離。


一直不想變成像他那樣的人。

但回頭想想，過去為數不多的感情，無論怎麼努力，我還是讓感情狀態進入了家裡那種循環：

以自我為中心，只顧執著在自己想要的點上。特別是在第一人生的後期，更會給自己很大的壓力，逼著自己非得做出二選一的取捨，推開對方、保持距離，讓對方感覺不是不愛了卻也覺得孤單、無奈與矛盾。

對方也沒必要接受這種讓人不舒服、以自我為中心又很彆扭的愛吧，最後也只能選擇互相冷漠和疏離。

或許，這才是中年後的我，真正想解開的自我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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