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幾乎是臺灣企業共同的開工日,我們也不例外,可是我好憂鬱。
我不知道這種惆悵感來自於綿延不斷的細雨,還是不想面對一切所產生的逃避性焦慮。一直下雨的天空,灰濛濛的。點開手機上的行事曆APP,好多的待辦事項,只想滑開,只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冬眠起來。這樣無來由的憂鬱,若要追尋因果,或許和三天前月經來襲有關。女性就像是被荷爾蒙操控的魁儡。我想慵懶在鋪有電熱毯的雙人床上,我想躲回花東矗立的大山大海裡,我懷念那個孤獨到每一刻都想逃回家的歐洲獨旅。但此刻,我只想從家裡逃離。
我覺得我好像背負了很多人的責任和期待,但其實根本沒有,我不需要養家,也不需要上繳孝親費,但是我就是會很在意那些。在意外婆打給我抱怨兩個媳婦如何如何;在意阿嬤因為重聽和失智,每個話題都要重複三遍,所以我也要回答三遍;在意每一個人的感受,所以我不敢說太多。可是不敢說太多的結果就是,每個人都想要跟我說好多好多話,把我當好多好多事的垃圾桶。
我覺得我的憂鬱,似乎是所有不開心的集合。
二十八歲到底要長成什麼樣子?我好迷茫,這樣的茫惘令人害怕、令人痛苦、令人不知所措。
二十八歲到底要長成什麼樣子?聽著阿嬤和鄰居話家常說著:「都幾歲的人了不結婚,我一直跟他們說要趕快嫁娶,這麼老了沒人要了。」二十八歲的我,不憂鬱的我,可以應付這些話題。因為我會清楚知道阿嬤說的那些話裡所夾帶的價值觀,來自於她所生長的年代,那些話,是她用一輩子的血與淚積攢下來的人生經驗。
可是,今天的我,憂鬱的我,很容易承受不住這些再平凡不過的閒話家常。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價值是否真的建立在婚姻之上,可是婚姻之後呢?我有能力生養孩子嗎?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連這樣的憂鬱,都轉化不了。
憂鬱的我,好想大哭特哭,我覺得胸口好悶。可是當臉頰滑落下眼角的淚,我又會開始批判自己。因為曾經有兩個我很愛的人,在我很委屈的時候,大聲地對著我說:你有什麼資格哭、你有什麼資格哭。
我其實也不是很確定自己到底應該是幾歲。是身分證上的推斷,還是農民曆的,還是打自被懷孕起就要多加一個歲數。
在鄉下生活最可怕的莫過於,連「年紀」都可以被大作文章。從相互爭論正確的計算方式,再到依照歲數要求你服膺於你該活成的樣子。好似人生跟農民曆一樣,總是有宜嫁娶的時候、總是有沖煞的時候,這些關鍵時刻就是人生指南了嗎?
我好難過,我好想哭。我已經分不清楚此刻的眼淚是鬱悶的悲傷,還是回想往事的委屈,還是對阿公的思念。我只知道,對於某些人來說,我沒有資格哭。我連眼淚掉下來或是收回去,都得經過審視、經過核准、經過允許。
我不知道如果我連自己的情緒都沒辦法掌握,都沒辦法作主,我還能做什麼。想到這裡,就好沮喪。
每當這種時候,就會很想出國,很想去一座沒有人認識我的城市,在那裡沒有人際關係、沒有社會牽掛,只要想著不要餓死,還有不要被綁架。
可是出國就能解決一切嗎?那不過就是換一種形式的逃離。但其實,必要的時候,逃跑還是有效的。離境,說的或許也是離開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