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部門職場性騷擾是否真的無法解決?本文探討制度與改革建議,讓更多人關注這個被忽視的問題。」
「一個女人的處境不是命中注定,而是社會和文化的建構。(One is not born, but rather becomes, a woman.)」——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
你曾遭遇過職場性騷擾嗎?是的,我有,但我選擇當一隻沉默的鴕鳥,為了那份微薄的飯碗、為了生存,我含著眼淚把所有的屈辱咽下去。
台灣人無論男女,都被傳統性別角色所擺佈,心中明知屈辱,但卻不敢輕易反抗,只因害怕被世俗的眼光撕裂。
面對性騷擾,這份屈辱似乎成了心底永遠不能說出口的黑暗,每一次的不堪,化作喉頭的苦澀,流進心底深淵,無數次在夜裡問自己:「為什麼我要忍耐這種噁心事?」但為了生活,我只能選擇低頭與沉默,假裝無事發生。
「職場性騷擾在公部門,就像生活中吃飯喝水一般的日常。 」
公部門裡有人反應申訴性騷擾,其彷彿一陣風,短暫掀起些微波瀾,隨後便在例行的會議、繁忙的公文中悄無聲息地淹沒,最終回歸那平靜而壓抑的日常。
職場性騷擾的定義
職場性騷擾的定義非常的曖昧模糊,界線未明。
根據《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CEDAW)和國際勞工組織(ILO)的《第190號公約:關於暴力和騷擾的公約》對職場性騷擾的定義:「職場性騷擾是指在工作環境中發生的任何形式的暴力或騷擾,包括基於性別的暴力和騷擾,這些行為對受害者的尊嚴和健康造成威脅、羞辱或恐嚇的影響。這種行為可以是肢體的、言語的、非言語的,且目的或效果是創造一個充滿敵意、冒犯、侮辱的工作環境。」
這些行為被認為侵犯了個人尊嚴,並且對受害者的心理健康和工作環境有深遠的負面影響。國際社會強調雇主的責任,必須為員工提供一個安全且無騷擾的工作場所。
撇開冗長的法律定義不說,我自己的標準是:「只要感到不舒服,就是性騷擾。」
關於職場性騷擾,我早已練就銅牆鐵壁,內化為生活日常的一部分,平常有人開黃腔笑一笑就過去了,無傷大雅,但我內心知道那是不對的。
在向上呈報的過程中,我心裡已經有了底線,我知道自己可能會遭到職場報復,或者被剝奪工作權。畢竟在公家機關,男尊女卑的狀況「普遍」依然存在。
公部門職場性騷擾的普遍性
職場性騷擾對我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上廁所一樣自然,是日復一日的日常,也許這正是父權社會所構築的「新人訓練」——讓年輕女性一入社會就逐步適應這種風氣。
我過去在考上公職之前的最後一份私人企業工作,是在南港中信營造業工地,遇到的職場性騷擾可以說是一樁樁、一件件,無法細數;但本書的焦點是「公部門」,所以我選擇只談自己在公部門遇到的這些事情。
我待的第一個公部門是勞動檢查機構。正如大家所想像的那樣,裡頭有九成幾乎全是理工背景的男士們,而我就是那座冰原上唯一的火花;的確有時身為火花給我帶來一些禮遇,紳士的同事與長官總是彬彬有禮,讓我覺得被重視;但也有那麼幾個人,他們的眼神目光、言語,讓我時時感到不安和困窘。
記得剛分發到單位時,那時是年底,公司慣例要新人在尾牙上表演,尤其是未婚的年輕人,我那時被安排跳一支叫《金罵沒ㄤ》的舞,必需模仿藝人林美秀MV中那樣扭腰擺臀,還要自備圍裙,我是當中唯一的女性,也認為這無妨,便賣力表演,想取悅台下的長官同仁。
跳完舞後,台下立刻有個隔壁單位的男性主管走過來,對我說:「柳靖,看不出來妳那麼會搖,當你男朋友真的很『性』福!」
聽到這句話,我當下的反應是僵住,心裡一時茫然,不知該笑、還是該生氣。
我勉強笑了笑,沒有回應他,可這句話卻像一根刺深深紮在我心裡,我明白這是職場性騷擾,但我選擇默不作聲。
我一直對自己說:「忍耐、容忍,這還是可以忍受的範圍,反正這不是掐奶或者是性侵這種嚴重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事情並沒有因此結束。
後來我常在與一些男性同仁或主管交談時,因我體型豐滿,明顯感覺到他們的眼神目光未曾落在我的眼睛上,視線從頭到尾停留在我胸前,讓我一陣陣不安與難堪,好幾次想找洞鑽,逼得我不得不拿公文夾抱在胸前,想藉此擋住那些令人窒息的眼神目光。
我自己調到經濟部後,有一次在跨部門的協調會議上,那時我是承辦人,正在會議室張羅資料,當時只有我和隔壁組的一位男性組長在場,這位組長以前是政風室主任,他看到我忙碌的樣子,居然作勢捧著自己的胸部對我說(暗示我胸部豐滿):「妳動作再不快點,我下次就叫妳組長給妳『乙』,柳靖妳是不是那邊太豐滿,動作才那麼慢?」
那一刻,我只感到五雷轟頂,完全笑不出來。我是豐滿的女生,但這並不是被拿來當作玩笑或威脅的理由。
公部門的職場文化,人事運作充滿不透明性,各種光怪陸離的事情外人難以想像,其實,還有更多的事件,但這些是我印象深刻、久久揮之不去的記憶。
我並不想因為這些「性騷擾瑣事」而影響我的公職工作、升遷或被調動職務,所以我選擇忍耐。但如今離開了公部門,我不再需要保持沉默,終於可以選擇說出來。
我真心羨慕警察能隨身攜帶密錄器,如果我能每天掛著密錄器去上班,或許那些目光在我胸口停留的人次會可觀性地的減少,但想像與現實本是天與地之別。
波蘭猶太裔詩人斯坦尼斯拉夫·耶日·萊克(Stanisław Jerzy Lec)的作品《思緒紛亂》(More Unkempt Thoughts)中,有這樣一句話:「雪崩中,沒有一片雪花覺得自己有責任。」
公部門的職場性騷擾,大多來自權力不平等,且常被合理化為「開玩笑」,這背後其實隱藏著一種根深蒂固的性別歧視與不平等。
今天我寫下這篇文章,只希望能提醒大家,別讓這樣的議題被遺忘,公部門中的那些隱秘角落裡,性騷擾像每天吃飯喝水一樣,成了眼裡的「日常」,這真的讓人遺憾。
將事實透明公開不僅能夠讓加害人承擔應有的責任,還能發揮更大的社會教育效應,讓潛在的加害人明白,這種行為不會被容忍,也無法逃脫法律與道德的審判。
不過現實總是殘酷的——現有的處理流程通常由機關人事單位負責,可這些單位也不得不服從於更高層的利益。人事單位面對的利益衝突常常讓受害人的聲音被壓制下來,甚至導致加害者逍遙法外,進一步削弱了人們對正義的信心。
最理想的狀況是性騷擾案件必須由第三方公正機構來處理,以確保透明和公平,避免內部牽涉到的人事關係和權力結構影響調查結果。
這樣的改革不僅能保護受害人,也能重新建立我們對機關的信任,讓每個人都相信自己的權益可以被真正地守護。這世界需要你、我,一起點燃那微弱的光芒,將長久的黑暗撕裂,讓那些曾經害怕發聲的人終於勇敢站在陽光下,感受前所未有的溫暖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