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重發,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再發一次這篇文章。
因為我不會忘記我阿嫲曾經跟我說過的事…那不是虛構的,是真實的發生在這座島嶼的事。
如果沒有人講述了,那麼就再也沒有人記得了。
記得這些事,不是為了仇恨,而是要記得自已從那裡來…
利用228的假期,我看了兩部電影。
分別是悲情城市跟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1989年,悲情城市剛上映時,我才九歲。
那時候剛剛解嚴,但是對小小年紀的我來說,生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而我不知道“悲情城市”在演什麼?
只知道,它拍攝的場景,在我老家一帶。
我老家在基隆水湳洞,小時候不懂什麼是水湳洞,還以為跟水濂洞有關。
長大後,才知道水湳洞的意思是臺語水淋在洞口「水淋洞」。
跟孫悟空花果山的水濂洞一點關係也沒有。
水湳洞有四個區塊:「洞頭、船塢、大塊厝、磺窟仔。」
這四個區塊其實就是這裡的古地名。
而我的老家,就是在“黃家大塊厝”。
從報紙上知道“悲情城市”得了不少大獎。
然後裡面有位很會用眼神演戲的香港明星。
不過,家人們沒有空帶我去看“悲情城市”。
我想就算我看了,也不懂在演什麼吧。
我的阿嫲很年輕就過世了,但是我小時候跟她在水湳洞住過一陣子。
那是在我搬來台中之前的事了。
她曾跟我說過,她年輕的時候,看過國民黨的軍人到處抓人,然後用鐵絲穿過人的腳踝,用槍打死後,就丟到基隆港裡。
小時候的我,覺得這根本是在騙小孩吧。
那時候的我,不懂什麼是二二八。
那個時候,我想二二八仍是禁語。
在那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去了解什麼是二二八、什麼是白色恐佈。
甚至於因為我的生日跟蔣中正同一天,這讓我能夠放假,所以我有段時間還認為蔣公真的是民族的救星。
跟我差不多年紀的人,都是這樣子受黨國教育洗腦的啊。
令我難忘的是國小二年級時,我從台北轉學來台中,當時認識了一位女同學。
她常常利用下課時間,很認真的跟我討論她爸爸跟她所說的一些國民黨特務的事情還有二二八。
具體內容我早就忘記。
我只記得那時的心情就是,我才小二,妳跟我講這些要幹嘛啊~?
不過我們兩個人倒是很有話聊,所以相同的話題也一直聊到了我再次轉學前;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她講我聽就是了。
可惜,那時候沒有FB、IG、Line,可能只是搬離距舊家幾公里的地方,然後很快就會認識新朋友而忘了舊朋友了…
長大後,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緣份。
至於我阿公,他會說日文,畢竟小時候是受日本教育的。
而我從他身上學會的第一句台式日文應該是アタマコンクリ(阿達馬孔固力)。
他不愛笑,也不常說話,應該說,很沉默寡言。
但,是他帶我學游泳的,我第一次游泳就是在大海,也因此我再也不怕游在踩不到底的地方。
有一點讓我不解,就是我阿公在拍照片時的表情,像是在害怕些什麼似的,而不敢流露出真正的情感,所以總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我無法形容該怎麼說比較好。
我不理解,直到他走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去理解了。
許多年後,我看到悲情城市中,文清帶家人拍全家福。
瞬間,我彷佛是理解什麼了而眼淚潰堤。
我阿公照片的表情,就跟文清一樣啊。
他當年肯定是有經歷過那段的吧?
那時候,他身邊的長輩、友人,是否也有人跟文清有相同的遭遇呢?
畢竟1947年時,21師登陸基隆港時,可是在基隆到處開槍掃射的啊。
只可惜我沒機會再問他了。
阿公走後,我夢過他幾次。
最有印象的那次是,他對我笑的很開心,然後化身為一尾渾身金鱗的大魚游向大海。
悲情城市,我是一個人去看的,因為我習慣自已去看一些我夫人可能沒那麼有興趣的電影,又或者,我一個人去看電影,只是為了讓自已很少發揮作用的淚腺維持一下運作而已。
我看悲情城市有哭,但是我最近看灌籃高手、山椒魚來了也有哭。
也許一個人去看電影,情緒更容易帶入。
而夫人這次假期也挑了另一部很好看的電影就是“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講的是台灣民俗習俗“冥婚”但是對象成為了男x男。
是一部笑中帶淚、節奏掌控很好,而且有許多台灣老中青實力派演員的好電影。
它要講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就是無條件的愛。
我個人十分的推薦。
看完悲情城市,離開戲院時,會有種不管怎樣,飯還是要吃,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感覺,心情悶悶的。特別是梁朝偉那句。
我是台灣人
但是在看完“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走出戲院時,我真心覺得台灣變了好多喔。
我們是亞洲第一個合法同婚的國家。
每個人在台灣都可以勇敢的作自已然後跟自已所愛的人生活。
如果有外星人飛來地球看到台灣的新聞,一定會覺得台灣很和平。
因為每天新聞、網路都是在吵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某某通告藝人作了什麼?某某健身房老闆又講了什麼?某某直播主又在罵什麼?
完全不care隔壁有個一心想要吞併台灣的國家,然後還是有很多人把那個國家當祖國。
真想回歸祖國,那幹嘛不直接移民?
台灣真的很和平,但是這和平是多少人用他們的生命與青春換來的?
台灣人啊,好好的珍惜我們眼下所擁有的和平吧。
為了這個和平與我們所喜愛的生活方式與言論自由,我願用任何代價來捍衛。
你呢?
對了,“悲情城市”跟“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裡,都有蔡振南大哥演出喔。
很多人說我父親長得很像蔡振南,我很喜歡蔡的歌聲,特別是他唱的流浪之歌。
在獨自開車時,我常常聽著聽著眼眶就濕了。
我不確定我是感嘆歌詞的內容,還是因為想到那位讓我充滿複雜情感的父親。
船也袂倒轉來 日落黃昏時
去處也無定的 阮要叨位去
拖磨的阮身命 有時在山野
為何來流目屎 為何會悲哀
放棄的阮故鄉 總是也無惜
流浪來再流浪 風雨吹滿身
啼哭也不回來 青春彼當時
目屎若會流落 叫阮要如何
路若行有東西 人生有光彩
雖然日頭在天 不時照落來
春天遐緊過去 秋天就要來
可憐的阮青春 悲哀的命運
小時候住水湳洞時,每天從山上到山下的柑仔店買零食時,都會看到的場景。
這句話現在聽來還是很有感…
阿公以前拍照的表情就是像文清這樣
聽說祖上曾有人在清朝當了官,所以才能蓋這樣子的三合院;最盛時黃家大塊厝曾住有上百人,數十戶人家。也有人說黃家以前是海盜。
從山上看陰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