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慾望清單》影評|2025必看影集—一場死亡、性與認識自我的旅程

《死前慾望清單》影評|2025必看影集—一場死亡、性與認識自我的旅程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經歷過一次癌症並痊癒的Molly,在兩年後不料又莫名復發,一復發就是第四期,所剩的時間並不多,在難過、憤怒與怨天尤人之際,她發現自己年紀輕輕卻沒有與任何人在性行為的過程中獲得高潮,於是她索性放掉原本穩定的感情生活,勇敢探索多元的性,也在從中找回自己對於生活的主控權。


《死前慾望清單》(Dying for Sex)一集半小時,總共八集,短短四個小時卻將故事說得非常完整,沒有拖戲,到處都是笑點,是一部超級好笑又很有深度的影集。死亡是人類在生命裡必定會經歷的過程,但我們總是避而不談,好像死亡就代表哀傷與結束;性在亞洲社會也是上不了檯面的話題,把兩個難以啟齒的主題放在一起講,整部劇地獄到超級好笑,同時又難過地讓人心碎。人終將一死,如果知道自己何時會死,是不是更能好好利用所剩的時間,進而完成自己生命中尚未達成的遺憾?


Steve—自大又偽善的自我高潮豬頭

圖片來源: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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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為我是女性主義者?」

身為Molly的先生,Steve的第一句台詞就讓我覺得他是一個大雷包,那種看似不太好意思但其實是想吹捧自己的嘴臉真的機車死。片頭一開始,Molly與Steve在進行伴侶諮商,內容關於他們已經三年沒有發生性行為,Steve表示與Molly經歷過一次癌症,觸碰她的身體都會讓他想到癌症以及胸部切除手術,會想到死亡,於是沒有辦法從事性行為。而Molly心裡有很多想法,她感受不到先生想要她,她先生還會說她因為化療沒有頭髮與他爸很像(誰會這樣形容自己太太?)。


諮商途中,Molly接到醫院來電告知癌症復發,而Steve聽到這個消息甚至有點興奮,因為又得一次癌症不僅代表這是可以不用從事性行為的正當理由之一,同時自己又可以再擔任一次照顧者,在關係中自己有用處、是被需要的角色。這讓我覺得他超級噁心到不行。


一得知Molly癌症復發的Steve立刻開起照顧者模式,蔬果汁、作息控制、醫院回診,好似抗癌就是一連串的固定SOP,連去醫院看診也都是Steve在與醫生溝通,完全沒有考慮Molly想要什麼。第二次罹癌的Molly也感受到與第一次不同,於是她這次不打算投靠Steve,而是想與最好的朋友Nikki待在一起。一聽到這個決定的Steve立刻開始批評她的朋友,說Nikki完全沒有能力照顧你,說你們感情會好只是因為你處處忍讓她。Steve就是那種表面上很支持女性其實骨子裡超厭女的偽善男。別人的決定都是錯的,只有自己的想法是對的,甚至還會情勒說:「我是為你好,你為什麼不理解?你不想活的久一點嗎?」不斷加諸自己的價值觀在對方身上,還認為自己的好意被糟蹋,跟Molly的媽媽Gal如出一轍。


而後知道Molly想要開始探索性,表現上假裝支持,卻無法直視Molly的自慰影片,因為他覺得很「噁心」,他說:「我支持你探索性,但只要不要再一次就好。」完全矛盾的兩句話,不能再一次要如何繼續探索,你就是不支持、你就是覺得太太是神聖的、太太在婚姻中的性必須是乾淨的,不能與癌症、約炮,這些他認為不三不四的東西勾搭。而他支持Molly去探索也並不是因為真的支持,而是因為他覺得這是Molly需要療癒童年創傷的一部分,但Molly本人並不這樣想,於是這個支持是帶有目的性的,並不是無條件的愛與陪伴。Steve就是那種外人會覺得是好好先生,其實把伴侶逼上絕路的偽善豬頭,還覺得自己付出很多、犧牲很多,表面上假裝不在意很支持,回到家以後計較的要死,跟這種人結婚倒八輩子大楣。


Nikki—朋友不用多,一輩子有一位Nikki就夠了

圖片來源: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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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ki是一位演員,很有活力與生命力,遇到不公義的事會立刻與對方大吵。作為Molly的好朋友,明明很討厭Steve但同時也尊重好朋友的婚姻與選擇,Molly表示第二次罹癌想與她為伍,隨後果斷離開Steve,但這也表示照顧癌症病人的重擔落在Nikki身上,即便Molly沒有強迫她照顧,但照顧癌症四期病人並不只是時間到了去醫院如此簡單,幾乎是要24小時on call,你要記錄她身體的變化,在她疼痛時陪在她身邊,接受她的所有情緒起伏。於是讓本來對生活沒什麼責任感的Nikki在照顧的過程中慢慢長大,即便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因為頻頻遲到被劇團開除、與伴侶Noah分手、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但她也不願放棄,因為她知道這是能夠陪伴她朋友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的機會。


我很喜歡Nikki這個角色,她不僅充滿生命力又很搞笑之餘,她無條件地愛著Molly,在Molly探索性的過程中她給予完全的支持,沒有評斷、沒有成見,不會被那些非香草性愛的內容嚇到,而是從中告訴Molly:「太棒了!這就是你要的!」她不曾埋怨,因為她對Molly有著無條件的愛,Molly對她也是。


不過同時我也蠻擔心Nikki的心理狀態,她不曾表露她的脆弱,都是在轉過身後才開始哭泣,照顧罹癌病人的確壓力很大,但她同時要接受自己最好的朋友即將離世這件事,任誰都無法承受。而陪著她走完全程,雖然值得,但也心痛,也許是一輩子那暖暖的創傷。


一次,Molly與Nikki坐在公園,Molly看到她以前的醫生,那位因為嫌麻煩而不幫她照X光的醫生,醫生表示:「沒事,什麼東西都沒摸到,不用擔心。」於是讓她錯失及早治療的機會,才會落得今天這番處境。Nikki心裡忿忿不平,如果是以往的她早就上前大罵,但她消化了很久,一次自己來到公園站在診所前,倚著躊躇不前等待醫師出來後她激動地對著醫生大喊:「我原諒你!我原諒你!」醫生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對Nikki來說,你要如何原諒一個害你好朋友罹癌的醫生阿,不僅沒有醫德,甚至還活得好好的,到底要有多大的肚量才可以說出你原諒他?


我非常心疼Nikki,甚至在Molly臨終前都靜靜地陪伴著她,在她插管時擔任她的翻譯、在她心情不好時演戲給她看、在她想起來如何呼吸時激動不已,以及最後一句:「謝謝你沒有咬我。」也很心碎。Molly離開以後,Nikki回歸劇場,甚至擔任起管理職,或許在她學習照顧Molly的過程中也長出了沉穩與責任心。一想到這是真實故事,世界上真的有一位經歷過這一切的Nikki還存在著,就覺得心痛到不行。


Molly—原來死亡與性的距離如此相近

圖片來源:Dis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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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罹癌後,醫院安排Molly與社工Sonya討論,Sonya說每個人都有遺願清單,而Molly表示自己不需要臨終關懷,她對於自己這麼年輕就罹患兩次癌症,而且現在已經是末期要死了,自己一輩子卻沒有與任何人在性行為中體驗到高潮的感覺,這一切都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很荒謬、很不公平、很白活。於是Sonya也藉此看見她的需求,以「與他人在性行為中體驗到高潮」作為遺願清單,而這趟Molly的性探索也就此展開。


我本來以為這會是一部搞笑劇,例如Molly到處約炮遇到一堆爛屌的故事,沒想到這部影集用如此精簡的時間,將她在性探索裡的起承轉合收的如此精準。而透過Molly的需求與反應,也讓我重新思考何謂「性」。


一開始Molly先從註冊交友軟體開始,於是她開始收到各種不請自來的屌照,或是路上沒水準男對她明顯的性暗示,這些我們平常會發上網公審的性騷擾,在Molly眼裡是「他想要我」的象徵,對於一位先生三年沒有碰她的女性,其實不免會懷疑自己是否還有性吸引力。於是她將這些示性的行為當成稱讚與肯定,也逐步嘗試約炮。


從看到約炮對象不符合自己口味而逃跑,以及在電梯裡搭訕帥哥的過程,甚至親一親就早洩的對象,Molly以緩慢的速度長出自己的要與不要,也將這些過程視為體驗的一環,不帶有成見與批判,不過這時的她依然有許多包袱,也會在關鍵點臨陣脫逃,訂了飯店卻一個人在房內整天自慰。

「自慰很重要。」—Nikki

爾後,Molly對於她租屋處的鄰居男感到很厭煩,在電梯裡吃東西搞得一團亂、垃圾積在門口也不整理、倒垃圾的時候還不會把溢出的垃圾撿起,一次Molly受不了後對他大吼,兩人的眼神頓時充滿性張力,於是Molly命令他撿起,並開始講一些性暗示的話語,沒想到鄰居男也照做,雖然當下被其他鄰居打斷,但他們的房間只隔著一道牆,一回去聽到鄰居男開始自慰,Molly也發現自己在這段模糊關係裡或許是佔有主導的地位。


第二次,鄰居男又把垃圾堆在門口,Molly忍無可忍上前發飆,鄰居男開門後,Molly叫他進去自慰給她看,並講一大堆貶低她的話,最終卻在要踢鄰居男蛋蛋的時候自己跌倒摔斷骨盆(因為癌細胞蔓延至此)。

「疼痛是政治,愉悅也是政治。」—Sonya
圖片來源: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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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裡,Sonya與Nikki陪伴著Molly,Molly很懊悔覺得都是自己的錯才會落得這個下場。因為自己踢鄰居男蛋蛋才會害自己骨折,可是自己卻蠻喜歡這個感覺?Nikki表示這太棒了,因為你漸漸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了!但Molly感到很矛盾,她不希望自己的性癖是需要透過傷害別人而獲得快感,自己為何不能在正常的性愛中獲得滿足。


這時候Sonya說出了本劇金句:「你一點問題都沒有,你們這些千禧年前出生的人太可悲了,你們以為性愛只是插入和高潮,為什麼?因為《慾望城市》的莎曼珊這樣說的。性...性是一陣浪潮,性是一種心態,性是非線性湧現的現象,發生的時候,會有兩人或是多人觸及彼此的能量場。你的身體是這樣的,你必須傾聽她的聲音,也許她說的話是你不想要的,而你不了解,但給她一個機會,傾聽她。」


這段話彷彿如雷貫耳般也讓我思考何謂性,以往我們認為的性只是插入與高潮,那是非常男性本位的思考模式,而透過各種90年代影視媒體的耳濡目染,性不再是私領域的秘密,性探索與性解放甚至被認為是「進步」的象徵,但在這個轉變裡也很容易迷失自我,如何在探索中保有自我的聲音,如何在探索中有意識地去覺知自己的要與不要,而不是被父權社會的意識形態牽著走,都是我們需要親自走過的一段路。


Sonya帶Nikki與Molly去參加一場性愛派對,Molly從超不自在到大開眼界,也發現廣義上的SM是她想要的,但這邊描述的SM並不是格雷的五十道陰影那種超異性戀刻板印象的施虐。更精準地來說,這裡的SM是主導與服從,而我認為其中的權力是流動的,S並不是從頭到尾都是主導,M在裡頭也有權力發聲自己能夠接受的程度,看過一則說法是,其實M才是握有權力的那方,因為要M願意配合,這場遊戲才玩得下去。於是Molly向HOLA女同店員請教如何成為主導者,她告訴她你必須先學會服從。

「你要懂得擔任服從角色的恐懼,你才有能力主導。」—HOLA女同店員

這位女同店員和她說,主導與服從為何與大眾認知的異性戀插入式性行為不同?因為在插入式性行為你可以消失,你可以不用表示舒服與否,或許大多時候對方也不在乎,牙一咬就過去了,但這樣的性對我而言很無趣。相較之下,主導者必須全神貫注,你必須「在這裡」,因為你必須負責主導、下指令、帶領整趟過程前行。


權力是流動的,回扣到前面所說的性是一陣浪潮。在傳統的異性戀抽插式性行為,我們認為的性或許只有分成前戲-過程-結束,而這個前戲與結束都是非常性別化的設定。但在主導與服從的角色裡,因為這樣的性並沒有範本,所以你們必須大量溝通彼此的喜好與地雷,透過溝通的過程你們互相認識,藉此長出信任,我認為這也是異性戀抽插式性行為之中極度缺乏的一部份。


而當你們對彼此有所了解,任何一個眼神、表情、對話都是前戲,都是挑逗,都是性,都是在觸碰彼此的能量場。大眾對於SM的污名很重,好似那是一種很重口味的施虐,但我認為SM的核心是信任,而這份核心更是任何親密關係與性關係都需要效仿的。


於是Molly也在探索的過程中,從命令折磨、踢雞雞、養狗狗、撒尿等,漸漸長出自己所要的東西,也就是主控權。因為Molly以往的人生,不論是婚姻還是第一次罹癌,甚至是她的整段人生,其實都活在安逸的消失之下,丈夫主導一切,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但只要聽命行事就還能活著,相對安全的選擇必然輕鬆,但也失去生命的意義。於是她發現自己在性裡頭想要擁有主控權,不僅想要主導這段性行為,同時也在奪回她人生的主導權,直面自己內心的慾望,也療癒過去的創傷,過程必然是痛苦且赤裸,而且會很想逃避,但這段過程有她還有Nikki以及Sonya的陪伴讓一切都變得好美好美。


最後在安寧病房,與媽媽Gal的和解好美,我很喜歡Molly臨終所說的,她說:「你知道過去我有多少次因為不舒服而取消的旅程嗎?但我這次終於可以踏上一個只有我自己能夠體驗的旅程了。」


結語


非常非常喜歡且大推這部影集,除了把死亡與性這兩個看似完全不相關的東西放在一起講,也讓我們發現死亡與性的關聯竟然如此靠近。很喜歡劇本用SM為探索的出發點,並非複製異性戀抽插式無趣性愛,讓觀眾能夠知道「原來性還可以是這樣子的」,也讓大眾反思,過往認為理所當然的性腳本是不是需要更新,而如果因觀看這部劇能夠踏出去嘗試的觀眾更好,讓在性保守的臺灣女孩們知道「自慰很重要」、「性是一陣浪潮、一種心態」。


內容總結
死前慾望清單
5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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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娜的陰性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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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於男性支配、認同男性、男性中心的我們,在父權社會裡,長久以來的歷史、教育、文化、經濟、政治都是以男性的經驗為主,而女性必須長出自己的聲音,這也是為何陰性書寫如此重要。「陰性書寫」由法國女性主義者Cixous所提出,她主張女性必須書寫自己,傳遞作為陰性主體的自我與思想,同時也作為對父權體制的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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