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整個月我花了大多數的時間都在參與長輩的行程。
四月初去了一趟三天兩夜的高雄,行程沒有很滿,更多的是走馬看花、聊天、吃東西,甚至出發時間都是早上9點半的車,去哪裡似乎不是重點了,對人生過大半的人來說,相聚可能比什麼都讓人需要珍惜。

衛武營
我們大了,他們老了。
所以我們來到溫暖的南台灣想追陽光,但這幾天恰逢多雲時晴、還有很大的風,算是舒服涼爽的天氣。
雖然倫敦的中國城也有很多飲茶的選項,但是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對阿珍,我的母親來說,那裡儘管是他心之所向的國度,永遠無法成為他的故鄉,他習慣的人和味道還是在這裡。

港都茶樓 | 翰品酒店
「雖然已經過了幾年,但是失去父母的痛苦還是沒有消失。」阿珍說道。
抬起頭,就能看見阿姨的眼角泛著淚光。
家中的長輩承襲著爺爺謹言的作風,我嘴裡掛著的「白癡」和「智障」對他們來說都跟國罵沒有兩樣的粗鄙不堪,面對痛苦也是,你只會聽到喃喃地安慰彼此那是人生,對於痛苦的大哭、憤怒的大吼都難以見到,但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感受要被壓抑。
從小,我就覺得這樣好辛苦。
爺爺離開的那年我很忙,直到得知消息的時候有點不敢置信,雖然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死亡也很正常,但是我們難以直觀的去接受。我看著我們倒數的人生和倒數的相聚,絲毫對時間的存在沒有任何的感知。
而死亡之於我的意義,就像是你知道你和某個人共同的時間線停止在那一刻。
那時,只能和他說聲永別。而你們再也不會一起創造未來,不但不會、也無法爭取、更沒有努力的空間——再做什麼都是徒勞無功。
那不只是失去,更是一種徹底的無能為力。
我們老了,他們就會死了。

吳家金桔豆花🍊
吃完飯之後,阿珍說他要去鹽埕吳家金桔豆花,我們三個人到門口卻撲了空——原來是公休日!我們只好先到飯店辦理入住,並坐在沙發聊天。
聊起了十年前的歐洲之旅,是盛夏的時候。
那年的行前,阿珍囑咐過我「這是陪伴長輩的行程」,因為安排的路線我們幾乎都已經走過,而那一趟旅行也是我們最後一次三代同堂的出遊。
「誰會想到是最後一次呢?」阿珍難掩悲傷。
「對啊......」阿姨附和道。
也許就是因為想過會是最後一次,那一年你們才堅持要花了大筆積蓄,在暑假這個觀光旺季帶我們飛到遙遠的地方,只是誰又願意相信是最後一次呢?
『明天再去吃那家豆花啊!』我提議著。

路邊看到別人家種的山苦瓜
最近我在看《論生命之短暫》,就如同塞內卡說的:生命其實也沒這麼短阿!只是浪費了太多時間去追逐不屬於自己需要的東西。
什麼是重要的?
對幾年前的我來說也許是當一個病態的工作狂,被充滿吸引力、形形色色的生活精彩包圍,儘管當時我還是堅持家庭的重要場合不缺席;現在,應該是稀有的重要他人、內心平靜、簡單的生活步調以及不吵雜的環境。
我常常說家裡的長輩太過於關心和諧的氣氛了,總把自己累得半死。
從家裡有人開始賣直銷到身為教育者總有件不完的學生,但年年歲歲終於會讓他們看見自己的舒服與不舒服。
路途中,阿姨笑著說:「我前陣子第一次哦!很直接地拒絕了不想買的產品,那一刻覺得好輕鬆!」
後來我跟阿珍說:『你的時間有限,應該留給想見的人、想約的局,累了就休息,而不是因為誰想見你就逼自己去服務他們。』
『你是回來度假的,應該要像現在一樣很鬆散。』我補充道。

愛河河岸
兩天晚上,我們都在愛河散步,其中一天去遊河。
愛河有一股鹹鹹的味道,周圍是還沒有蓋滿高樓的夜景,遊河的時候,一位大哥認真的介紹著:「駁二是以前的倉庫、高雄港這一區以前是軍事區域,一般人不能進來。」
「看那一棟就是八五大樓、這邊這個是高雄的帝寶。」直直的雷射光就照射在建築上。
我們吹著風尋找站在橋墩的夜鷺,愚鈍如我只覺得像極了不同顏色的海鷗。牠們悠哉地梳理羽毛,就連捕食魚兒之前,那鎖定獵物的眼神都像在發呆。
充滿設計的展演空間、建築和停在碼頭岸邊、耗資不斐的遊輪一一掠過。
高雄,已經從記憶裡廢氣和貨櫃變成一個有文化感的地方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也需要想著:這一次,是否會是最後一次?
原來我們終究會對歲月恐懼,只能在微不足道的片刻裡,用力記得彼此的模樣。
阿塊ᴬᵏᵘᵃ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