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脈碎聲

第十章 天光尚早，雪霧無聲壓落，整座營地像被無形的寒意封住了聲音。 烏格推開醫帳，卻見獸皮帳內僅餘殘燭半盞。少年靜靜地躺在那裡，眉心無波，嘴角似乎還殘留未完的話。 「……瑟爾。」 他低聲喚了一次，聲音很輕，像怕驚動誰，又像怕驚動自己。 烏格沒坐，只站在床邊，久久不語。帳外風雪靜止，帳內只剩他與這具還帶著餘溫的遺體。那是他背回來的命，是他親手從焰陣邊緣搶下來的——但終究還是沒能搶回全數。 他看見少年懷中緊握的小布包，那是出發前用弓繩打結的信袋。信沒寫成，線也沒解開。 「對不起。」他終於說出口，「我連你要送去哪裡……都沒來得及問。」 他沒有落淚，只是伸手，幫少年把一角毯子蓋得更緊了些。然後轉身離去，身後的帷幕未掀自落。 --- 主帳內，索爾加正召集前線指揮官的代理人與傳令斥候。 凱雅仍在東線與雷爾特對峙，由副官代為席上；烈恩則已進入中線陣地，現由前沿斥候口述現況，並遞來軍圖更新。 軍圖中央插著一支鐵羽斷箭，那是來自第二哨所的少年兵捲軸中所夾之物。 「紅鐵軍在西北線有異動。」副官語氣凝重，「第二哨所的斥候回報，在林線後方發現一段足跡斷續的路線，並有數處蛛絲狀鋼線閃現，尚未確定敵方規模。初步研判，一支小型部隊正繞向我們補給線。」 索爾加望著地圖，手指在圖上西北線畫出一道淺灰弧線，落點正對我軍補線。 他低聲開口：「……夜焰谷的戰法，他們想重演嗎？」 副官屏息片刻，答道：「這條線若再斷，我們就無法再補給前線。恐怕，這支部隊不是為正面來的。」 索爾加沒再多言，只從戰甲內層取出一小塊折疊布片，輕輕擺在軍圖角落。 那上頭以黑墨描繪著一枚極細的羽形印記，是他數日前在兵器架上，於斧柄之下所發現的符形。他當時複刻了下來，一直帶在身上。 索爾加手指輕敲圖邊，一語不發。 那枚數日前出現在他斧柄下方的羽形印記，在他腦海中再次閃現。 他心中默語： 「……妳，到底是誰？還在看著這場戰爭嗎？」 --- 同時，遠於西北隘口的雪林之中，風靜無聲，樹影如銳。 一抹纖細的紅鐵身影潛行其間，身披灰紅戰衣，雙手不握武器，只在指尖纏繞著看不見的鋼絲。 那是紅鐵刺軍指揮官，一位纖細如影、冷冽如鋒的女子，她的名字無人知曉，但每次她出現，就會有要道靜止、哨線折斷。 她正準備繞向霜狼西北補線，鋼絲已悄然刺入雪地，宛如蛛絲探脈。 忽地，身後雪紋錯動。 她止步，轉身—— 一道無光黑刃貼頸而現，沒有風聲，只有殺意。 對方並未說話，只在風中立身。 她裹著霜鶚族特製的夜行裝甲，啞黑霧紋在雪中幾近隱形，無光披風靜落肩際，所有銳角皆以緘墨塗封，不留一絲反光。那不是戰甲，更像黑夜親手編織出的死亡外衣。 兩人相對而立，一人無聲潛殺，一人無語布線，空氣像被凍結的絲線拉緊。 誰都沒動，但戰意早已在彼此喉間打結，連風雪都不敢穿越這片壓抑的殺域。 紅鐵指揮官輕輕後撤半步，五指微張，鋼絲瞬間自指縫射出，纏住對方手臂，但對方早已轉身滑退，如雪地斜風。 一觸即退，鋒芒未交。 兩人隔著飄雪對視片刻，無語，無息，無笑。 這場交鋒未分勝負，但已留下戰意與記號。 霜鶚副將於轉身時，在那片雪地留下了一抹斜羽形印記——與索爾加斧柄上的印一模一樣。 --- 軍議末席，索爾加手指輕敲圖邊，一語不發。 那枚數日前出現在他斧柄下方的羽形印記，在他腦海中再次閃現。 他心中默語： 「……妳，到底是誰？還在看著這場戰爭嗎？」 焰脈已碎，夜將再臨。 而在黑夜背後，有一道光，仍靜靜地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