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父寶典》和原著小說看經典電影《教父》-詳解教父故事的開端:索拉索談判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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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論時代

索拉索談判這場戲,推動教父第一集的所有劇情。電影前面幾幕,包括婚禮、書房助人和找好萊塢大亨沃爾茲談判,都只能算介紹教父故事背景。

當然,哪樣的人物在哪樣的時代會發生哪樣的事,往往是注定的。

不夠強壯的獅子在草原上注定早晚完蛋,他的失敗不是因為單一一次打鬥或狩獵失敗。我們往往只看到某一兩次事件,便以為是單一事件扭轉了結果。其實更多時候,結局從什麼都還沒發生前就已決定,天時地利人和湊齊了,單一事件總是會來,早晚而已。

教父和索拉索,在二戰後的紐約黑社會,也都注定有自己的命運。

索拉索這樣的人是時代產物。那是上癮粉末在市場上嶄露頭角的時代,而這樣的時代便有像索拉索這樣的梟雄,前仆後繼冒險賺這筆橫財。

教父則是一生謹慎保守,穩穩坐上紐約黑手黨之首。保守的人在劇變的時代,也注定了他的命運,只差一個突破口。

為何謹慎保守特別重要?因為人生總有意外,挺得過意外,就能累積實力,腳踏實地獲勝。

年輕人往往想一口氣獲得轟轟烈烈勝利,很帥沒錯,但放到現實生活就不切實際了。

孫子兵法說「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轟轟烈烈的勝利是不可預測的,你能做的是不要給人攻你破綻的機會,並且隨時預備好,能夠攻擊敵人破綻。

可惜,教父還是有弱點:家人。

教父顧家是優點,也成為弱點。

弱點往往就是突破口,在時代面前,只要有個突破口,人終將被時代巨輪無情輾壓。

孫子兵法說「將有五危」(將軍有五種弱點),其中一個就叫「愛民可煩」(愛護人民的將軍,敵人就可以用他的人民擾亂他)。

教父顧家,另一面就是壓不住兒子。

然後教父的大兒子,AKA教父原定接班人桑尼,就不負眾望成為了沒用富二代。

二、談判前

然後在索拉索這場談判上,桑尼果然害慘了柯里昂家族。我們且看:

這天第一場戲被軍師湯姆提及的索拉索,要來跟教父談判了。

哪樣的人物在哪樣的時代會發生哪樣的事,往往是一開始就注定的;事情的成敗,也往往是為著手以前就決定的。

所以談判前當然要做足功課。

教父預先找來原定接班人桑尼和軍師湯姆討論。

湯姆先把他不知道用什麼管道弄到的資料分享給大家:

1. 索拉索善用刀,但只在特定商業場合用。

2. 這人專搞上癮粉末生意,是業界龍頭,從原料、生產到銷售已經完成跨國、上下游的整併,而現在想開拓紐約市場。

3. 要打開紐約市場,總要找當地勢力合作,於是索拉索已經跟紐約五大黑手黨家族之一的塔塔利亞家族合作,這次索拉索希望柯里昂家族也能投資一大筆資金,和利用柯里昂家族的政界關係,幫上癮粉末零售通路提供白道保護。

教父插話,問他:索拉索有前科嗎?

湯姆回答:兩次,一次美國一次義大利。

桑尼老樣子,草包一個,缺乏思考,被問到索拉索的提議,直接講了句廢話:上癮粉末很好賺。(再次顯示這接班人能力堪慮)

湯姆的答案好了點:目前柯里昂家有賭場和工會,基礎不錯,但上癮白粉是下個風口,我們要站上風口,不然等其他黑手黨家族搶到風口發大財,就可以去賄賂警界、政界,到時候柯里昂家跟警界和政界關係良好的優勢就沒了。

簡單分析一下幾個重點:

索拉索善用刀且有前科,代表他敢冒險、親力親為,不像教父犯罪都是層層下令,再讓最底層的小囉嘍操刀,製造多個斷點,讓警察連教唆犯罪的證據都很難抓。

索拉索只在特定商業場合用刀,表示他還是相當小心且節制的,同時湯姆在敘述索拉索這些資料的時候,鏡頭來回切換索拉索顧左顧右的謹慎行動。

顯然,這人膽大心細、敢於冒險、辦事狠辣,是個要小心的角色。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點,是索拉索在鏡頭前的渺小。孤零零從車上走進柯里昂家、像隻老鼠一樣走在昏暗的走廊上顧左顧右,樸實地顯示出這位梟雄真實而脆弱的一面。畢竟在時代面前,就算是跨國犯罪龍頭,也是渺小的,也得處處謹慎。

教父電影一個迷人的地方,就是真實表現出人物立體的面貌,而不是打造高高在上的高手、十惡不赦的壞人、聖人一樣的好人。

於是教父可以像個市井小民到菜市場挑橘子,然後遇到刺客差點喪命、善良的凱也常咄咄逼人、梟雄索拉索當然也可以為生意孤身入虎穴。

從湯姆的描述,我們可以側面得知,柯里昂家族目前是紐約黑手黨業界龍頭,並擁有賭場和工會兩大事業,妥妥的既得利益者。

面對索拉索這攪動整池水的大鯰魚,如何維持既得利益,就成了重要課題。

跟很多八點檔家族企業一樣,年輕一輩想抓緊潮流,關注未來機會;老一輩看到威脅(所以教父特別問了索拉索有沒有犯罪紀錄),想專注發展傳統上的優勢項目,不希望看到市場上出現新項目。兩種思維沒什麼對錯。

總之,柯里昂家族對合作販售上癮粉末這件事,用SWOT分析大概是這樣:

S(內部優勢):教父本人擁有強大的政界和警界人脈、有錢有勢,紐約黑手黨龍頭

W(內部劣勢):接班人桑尼太掉漆、家族現有的產業前景未必好

O(外部機會):上癮粉末未來有龐大利益,可以拉開與其他黑手黨家族的差距

T(外部威脅):找警政界朋友包庇上癮粉末,可能會得罪他們、對手塔塔利亞家族也有參與同一筆生意,多少有點危險、索拉索有犯罪紀錄,誰知道跟他合作會出什麼事?

但教父並無在事前讓湯姆、桑尼和觀眾知道他的想法。

我想,教父面對這種攸關家族存亡的大事,也不敢輕易下決定。

何況談判這種事,本來就是隱藏意圖和保留彈性的藝術。

要隱藏意圖,就得連自己人都先防,以免自己人在談判桌上一個表情洩漏底牌。

另外被對手知道底牌,多半對手就知道立場要踩在哪裡,你就失去彈性調整策略的主動權。

所以電影談判前最後一幕,停留在教父沉默面對桑尼和湯姆,不讓桑尼、湯姆和觀眾知道教父的意圖。

三、談判當天

接著鏡頭快速切到索拉索談判現場。索拉索開門見山提出他要的條件:需要像教父這樣有力量的朋友、需要啟動資金、需要政界和警界關係。

乾淨俐落、有氣勢,搞得好像是教父有求於索拉索,相當符合索拉索一貫風格。

不愧是一到紐約拓展生意,就影響紐約五大黑手黨家族勢力的人物,也因為有這等實力,才有底氣跟堂堂柯里昂家族大佬開條件,還讓柯里昂小心翼翼處理。

教父展現出一貫的沉穩內斂本質,不跟氣場強大的索拉索硬碰硬也不被帶節奏,保持自己原有的說話節奏,並反向引導對方端出利益討好自己:那我家族可以拿什麼利益?

索拉索要來談判,當然有準備回答這題,於是像個推銷員一樣興奮推銷上癮粉末生意多好賺,正好讓雙方氣場恢復到索拉索有求於教父的樣子。

然後教父又問:「那塔塔利亞家族能分什麼利益?」

一句話讓索拉索知道,柯里昂家族有能力知道你的底牌。開了上帝視角的觀眾知道湯姆事前調查查不出塔塔利亞家族分什麼利益,但索拉索可不清楚對方知道多少。

於是被突襲的索拉索使出了避重就輕大法:先奉承名偵探湯姆的調查能力,然後回答「我會從我的利益分給他(講了跟沒講一樣)」。

教父這一問,其實是送了索拉索兩難議題。不告知教父塔塔利亞家族的分潤%數,顯得沒誠意;告知了又怕洩了塔塔利亞家族底牌。

而且教父直接問塔塔利亞家族分多少,算個話術小陷阱:索拉索在思考要不要回答塔塔利亞分潤%數的同時,其實已經默認了塔塔利亞家族有牽涉其中。

教父又繼續問:「為何我值得這麼好的機會?」

顯然教父知道,這麼好的offer背後一定有詐。

索拉索再次使出避重就輕大法:「如果您認為這筆錢不過是資助,我會向您致敬(再次有講跟沒講一樣)」

索拉索如此沒誠意,生意又有敵對的塔塔利亞家族摻和,教父已經很有理由拒絕。

所以此時教父只要給索拉索台階,禮貌拒絕,事情就該結束了。

教父拒絕理由也很充分:做上癮粉末生意,肯定會碰到警界和政界朋友的底線,到時候就會失去朋友;上癮粉末生意有很大危險。

聰明如索拉索,聽到「危險」二字,馬上試圖切入:「如果你擔心你的資金有去無回,塔塔利亞家族會當保證人…」

一句話瞬間把塔塔利亞家族從潛在威脅,變成可能可以運用的資源。

話還沒說完,桑尼已經興奮到在向索拉索確認這筆投資的保障。 

桑尼這就犯了兩大錯誤:

1.透漏教父管理失當:兒子可以在公開會議上挑戰教父的承諾,代表教父並沒有完全壓制內部其他勢力。古人說「齊家、治國、平天下」,又說「以家取國,國可拔;以國取天下,天下可畢」都是先管好家庭,才用家庭為基礎統治天下。教父連自己兒子都沒管好,索拉索很有理由懷疑教父統治能力,進而鋌而走險。畢竟,我們都知道索拉索是個超級賭徒,賭徒只要有機會就會搏上一把。

2.透漏自己草包:一方面是剛提過的讓外人看出教父統治的可能弱點,一方面是透漏自己天真到買單「塔塔利亞會保證交易安全」這種話。索拉索連自己都保不住、搞到在兩個國家有前科,他說塔塔利亞會保你的風險,你敢信?

再說,危險的點壓根就不在資金,而在於失去警政人脈,保得住資金保不住警政人脈,還不是完蛋?

四、談判結果

另外,柯里昂家族入股上癮粉末生意也是投名狀,教父不肯交出投名狀、有警政關係,又是現階段最強大的黑手黨家族,索拉索和其他黑手黨家族有理由害怕教父利用關係破壞上癮粉末生意,以防止其他家族利用上癮粉末生意做大,或是利用警政關係優勢獨攬這筆生意。這樣的威脅下,索拉索乃至其他黑手黨家族有足夠動機鋌而走險,聯合起來攻擊柯里昂家族。

所以,教父當下試圖在做出危機處理:趕緊阻止桑尼往下講、承認自己寵壞桑尼的事實,把問題縮小為不會教小孩,防止索拉索誤以為他整個家族事業都管不好;同時也告訴索拉索上癮粉末生意跟自己事業不衝突,試圖降低索拉索敵意。可惜一切都不夠,後面緊接著就是教父遇刺的劇情了,下次再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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