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以來,總是把大海視為心靈的慰藉,沮喪失意的時候常不忘奔赴海濱,訴說著內心的苦楚。幼年離家,家與海的意象隨著思念的陡增,竟在不知不覺中相交融。爾後在那段流浪漂泊的日子裡,遂也常常渴慕著故鄉的那一片海藍。隨著歲月的更迭,與大海之間的牽繫越發緊密。那切不斷的情誼與道不盡的故事,更在生命裡佔據著極其重要的角落。
猶記得每每落腳於一個新的城市,總不忘起身尋覓著其通往大海的路線。彷彿唯有藉由這樣的儀式,才能接納這城市的擾攘與陌生;彷彿唯有透過那樣的聯繫,才能讓初來乍到的不安,慢慢地平穩下來。「別怕!不過一兩個小時,就能看見大海了!」那樣的語言,透露著內心對海的想望,也傳遞著自身對海的依戀。這些年來,與海之間的互動不斷地發生著。也在那時慢慢地發現,大海與己而言,也許不再只是大海。其早已成為內在心靈不可或缺的良藥,在生命的過往裡,總是藉其治療著內在的困頓與悲痛。
怎也忘不了第一眼在「藍瞳的世界」部落格中,瞧見那張關於古董藥櫃的照片。抽屜上,密密麻麻的藥名印入眼簾,可不過一、兩秒鐘光景,所有的文字盡皆模糊、退散,僅剩「大海」二字清晰而決絕地在心海中來回湧動。那一刻,突然深深地感動著,微濕的眼角更訴說著無可抑制的激昂。
怎麼說呢?大海與良藥原本該是兩個迥異的意象,然則透過生命故事的發生,卻漸漸地在心頭交融。即便如此,心裡卻以為那該是屬於內在心靈的圖像,那該是屬於思維場域的存有。可眼前…眼前所見卻是實相的彰顯。「怎麼可能!」那是浮動在腦海中念頭,但具象的文字卻打破了所有的懷疑,即便眼前的視線因為淚水而顯得模糊,卻仍無法抹殺前一刻中心靈的震撼。為了再次確認眼前所見,輕輕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睜大雙眼反覆看著當前的圖像。嘴角微揚,輕聲地笑了。笑中帶淚,這會兒視野再次模糊,雙手合十深深地感激著。
隨著念頭的翻轉,突然渴望遇見,遇見這幅圖像,遇見圖像中關於大海的文字,遇見標示著大海的藥櫃。反覆斟酌再三,雖然不免唐突,卻仍鼓起勇氣冒昧地在部落格留言,道出內心的想望。沒想到,格主「瞳」親切地表達著成全的善意。可是藥櫃的地點遠在三芝,美夢成真還需得一些時日的等待。
後來剛好應邀前往淡水工商演講,彷彿因緣俱足一般,約定了時間背負著沈重的器材北上。總還記得那一天,在稀有的冬陽裡,就這麼踏入了假想多時的咖啡廳「看山小,望海大」。有趣的是,那藥櫃原是擺放在前門的裝飾,照常理來說,一入門當能遇見。可偏偏我們抵達的時間早了,店鋪尚未開始營業,所以只得順著海濱繞到後頭。也因此,當餐廳開門之後,我們反倒是從後方進入。就因那樣的偶然,反而使得與藥櫃第一次接觸的過程中,一步步皆懷藏著築夢的悸動。
終於,看見了這段日子魂牽夢縈的影像,靜靜地蹲伏著,只任內在的思緒翻湧。眼前大海二字,像是掙脫出平面的束縛,變化萬千地訴說著生命裡一次次與海的相遇,那是幼時玩樂的天堂、那是少時想家的愁緒、那是青春時節的孤寂、那是困頓時溫柔的陪伴、那更是無助時堅毅地相挺。

帶著飽滿的情緒,架起腳架,準備拍下原存於心靈中的圖像。卻覺察到眼前光線的昏暗,將可能帶來另類的挑戰。那當下,心裡倒也覺得有趣,不免想著,要將抽象換成真實,原就得付出一些努力吧。測光之後,知曉非得長時間曝光不可,甚至曝光的時間得要拉長到四十秒左右。如此長時間地拍攝過程,對於光線的掌握得要更為精確。於是,刻意觀察了好一陣子,以便更能知曉整個環境的光線變化。之後,便開啟了一系列地拍攝過程。
等待曝光的時節,心裡頭不禁思考著藥櫃上「大海」之名的由來。畢竟,怎麼解讀,也都很難相信真得掬一把海水置放在藥櫃裡。就算大海真能為藥,那還是得親身目睹那遼闊與湛藍,還是得望見潮來潮往的更迭才具療效吧!既然如此,那「大海」二字,其意究竟為何。事實上,原初在看見影像不久,情感的激昂稍稍退散之後,意識層面上便自然而然地將其連結到「彭大海」這一帖藥。可是,卻又心有不甘地想著,為何當初規劃者,硬是把「彭」字省略掉。如果說因為空間不足以書寫的關係,倒也不甚妥貼,畢竟一旁可還撰寫著「枇杷葉」、「夏枯艸」…等藥名,而那不也都三個字。
這會兒近身反覆觀看著,突然瞥見一旁「公英」二字,心裡頭大概有個譜了。「蒲公英」原為藥材,這會兒的書寫既然可以省略掉「蒲」字,那麼「彭大海」一名,省略了「彭」字也就可以理解了。不管如何?想通了,卻絲毫不減內心的感動。相對地,反倒是好奇著當初書寫著的心境。末了乾脆自以為是地將其視為另一個喜愛大海的人吧!
拍完照後,內心在欣喜之餘,仍懷著忐忑。畢竟長時間曝光的拍攝手法,所具有的變數較高,再加上這會兒用的底片是過往較為少用的Fuji RVP100。不甚熟悉其在長時間曝光後,是否反而會受到其在藍綠色調所具有的高飽和特性的影響。直到回返高雄,底片沖洗出來,看見夢寐以求的那一幅景象,心中的大石才了放下來。
就這樣,在瞳的協助下,我拍到了原本潛藏於心靈的那幅圖畫;我拍到了一直以來內心對於大海的詮釋,那關於良藥的意象;我拍到了關於我的生命故事。心,滿是感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