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陸嬋寧夜襲楊五郎的軍營?」
宋皇帝隻身在御花園裡,身旁不見大批侍衛和嬪妃相伴,獨獨只有一個周翊。
周翊私下覲見無非都是為了稟告軍事情報,可這軍事情報的範圍並不僅限於敵軍與我軍交戰之時,也包括了大宋各軍營裡未開戰時的動向。說穿了,就是替宋皇帝監視每個將軍領兵的情況,若有任何逆謀之事,宋皇帝絕不輕饒。「是。嬋將軍領兵三百夜闖楊將軍的軍帳,雖然沒有士兵死傷,不過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宋皇帝好奇道:「結果呢?陸嬋寧和楊五郎之間,是誰贏了?」
「回陛下的話,嬋將軍領兵三百擒下楊將軍的三百兵,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喊停領兵回營,並沒有擒下楊將軍。」
「在朕看來是陸嬋寧想給楊五郎留點面子,既已擒下楊五郎的三百兵就表示勝負已定,要是連大將都擒下,以後楊五郎可就沒有威信可以帶兵了。」宋皇帝一思,點頭大笑,「有趣有趣,看來朕的嬋將軍已經等不及要上戰場了,朕就讓她狹著這股氣勢,替朕帶點戰功回來吧。正好臨西城最近飽受遼軍騷擾,那地方可取可捨,朕就先試試她的實力。對了,夜襲楊家軍營一事,陸萬里都說了些什麼?」
「雖然楊將軍不追究嬋將軍夜襲一事,可陸大將軍還是懲處了嬋將軍,罰烹煮三日軍膳。」
「就這樣?」宋皇帝有些意外,「陸萬里竟也有這麼公私不分的時候,看來臨西城可不能讓陸萬里帶著陸嬋寧上陣。那……傳朕旨意……」
* * * * *
臨西城不過是個居民數百的小城,可它的地形特殊,兩邊被高聳的山壁包夾,城前城後都只有一條路,要進入臨西城也只有這麼一條路,來者何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對城裡的人來說絕對是個易守之地,可是臨西城沒有護城河、沒有逃路,對城外的人來說也絕對是個易攻之地。
陸嬋寧把頭抬得高高的,仔細地看著房舍的一磚一木,就連楊四郎在她身旁佇立許久也沒有察覺。
楊四郎也跟著抬頭,「看什麼呢?」
「看整修這大片房舍得花上多少銀兩,回去好向陛下稟報,定得要修繕得完好如初才行。」
楊四郎蹙眉,「這房舍未損半毫,怎麼會知道該怎麼修繕,又怎麼會知道該花多少銀兩?」
陸嬋寧的手托著下巴,目光不離眼前的房舍,「只管思量全部毀損得花多少銀兩就好了,反正最後一定是廢墟一片。」
「妳的意思是遼軍一定會攻破城門,進城交戰嗎?」
陸嬋寧指著楊四郎的鼻子糾正:「不是遼軍攻破,是我讓遼軍進城。」
「妳讓遼軍進城?」楊四郎瞥過頭,僅用斜眼瞪著陸嬋寧,「不知道又在耍什麼花招。」他環顧起臨西城裡的兵,零零散散地總覺得有些古怪,「陸嬋寧,陛下不是給了妳三萬兵,妳的兵呢?」
「五千兵在城裡,其他的我全都放出城了。」
剛剛聽聞陸嬋寧要放遼軍進城倒還無事,現在一聽陸嬋寧只留五千兵,其他兵全都放出城了,楊四郎忍不住激動得大吼:「陸嬋寧!妳知道妳在做什麼嗎?妳只留五千兵要怎麼跟遼軍打仗,陛下只給我們八萬兵已經很緊迫了,現在我手上也不過五萬兵,妳還膽敢只留五千兵!」
陸嬋寧冷著性子眨眨眼,一點也不把楊四郎的怒火放在眼裡,「這五千兵是待會兒要護送百姓出城的,不是要留下來打仗的。」
「五千兵要護送百姓出城?」楊四郎氣得攫住陸嬋寧的雙肩,「那妳拿什麼打仗?用我的五萬兵?還是只憑妳一個人?」
陸嬋寧雙手一個高舉,從中撂開了楊四郎的手還反攫住他的肩,「你的五萬兵是一定要給我的,不如你現在就把兵權交給我。」
楊四郎板著臉,狠狠地甩開陸嬋寧,「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要我交出兵權?行軍打仗能容許妳一個人擅自行動嗎?妳不好好指揮妳的三萬兵,倒是把腦筋動到我的五萬兵上了。」
瞧楊四郎氣呼呼的模樣,陸嬋寧也實在頭疼。
「我說楊四郎,你剛剛不也說了,陛下僅給我們八萬兵很是緊迫,難道你就想憑這八萬兵跟遼軍對戰嗎?若我軍是敵軍的十倍,那便圍殲;若我軍是敵軍的五倍,那便進攻;若我軍是敵軍的兩倍,那便努力戰勝敵軍;若我軍同敵軍相當,那便各個擊破;若我軍弱於敵人,那就避免作戰。你說,現在是哪一種情形?」
楊四郎一聽陸嬋寧說起兵法,這才冷靜地緩住情緒。
「遼軍每每出戰至少十萬,我軍此戰只有八萬,雖然弱於敵人但卻不能不戰。」
「你說對了,我們不能不戰。若是我們的兵能以一敵二,那我軍便是十六萬,雖不足敵軍的兩倍,可也差不多了。」
楊四郎悶著怒意,大大地吐了口氣,「妳丟了三萬兵,現在我軍不過五萬,真能以一敵二也不過十萬,哪裡來的十六萬?況且以十萬而論,臨西城裡太過狹隘,根本就不能引兵各個擊破,一旦城門失守,我軍就會陷入危機。」
陸嬋寧搖頭,「不必守城門,反而要打開城門讓他們自己進來。」
陸嬋寧和楊四郎還爭論不下,就見一個青年提著大袋家當,扶老攜幼一家子緩緩步過兩人面前。青年一見陸嬋寧便停下腳步,先是一愣,然後激動地握住陸嬋寧的手。
「您一定就是嬋將軍吧!傳聞嬋將軍行軍打仗一點都不輸給男人,就連那遼國厲害的耶律阿靖都是被嬋將軍給拿下的,嬋將軍一定能保住我們臨西城吧?」
陸嬋寧笑著反握住青年的手,「保住臨西城是我應當做的事,不僅是我,就連楊四郎將軍也在這兒呢,請這位兄弟不用太過擔心。」
青年高興得眼眶含淚,頻頻點頭,「楊將軍也在這兒那就太好了。我娘一輩子都沒離開過臨西城,我在外打拼數年,就想回家鄉陪她老人家享享天倫,沒想到這才回來沒多久,就碰上了遼軍要攻打臨西城。說實話,在你們還未到臨西城之前,我們一家子可是日日夜夜都不成眠,總擔心臨西城被遼軍攻下,我們就再也回不來了。」
陸嬋寧眼神一轉,即便帶著一抹笑仍藏不住些許悲傷,「家嘛,總得要一家人在一起才行。你們喜歡臨西城,那我就守下來,讓你們能一輩子都住在這兒。」
「多謝嬋將軍、多謝嬋將軍!」
五千兵護著臨西城上百居民離城,陸嬋寧目送他們離開,整個城裡除了風聲、士兵們起起落落的腳步聲,就再也沒有更多的東西了。楊四郎彷彿是看見了陸嬋寧的心事,那對一個家有多少的渴望、對家人又有多少的期盼,於是他便踩了幾步走上前,和陸嬋寧肩並肩,望著居民們離去。
「說吧,妳要我的五萬兵怎麼做?」
陸嬋寧嘴角微微一揚,「出城吧,從城後。」
楊四郎難得不為這荒唐的要求發火,只是靜靜地再問:「然後呢?」
「城後的山壁和城前的不同,雖然險些峻些,不過總有留些通道可以供人上山。就在半山腰際駐下便可,讓弓手全數上山待命,還有讓力氣大的兵弄些大石上去,其他的兵就跟著我的五千兵出城,屆時再返城就可以了。」
「屆時是何時?」
「城後的戰線儘管放得長些無妨,看見我們的身影,遼軍一定會追出城外。山上的兵或可放箭或可落石,前方遼軍既已從後門出城,後方遼軍大概也已經進了臨西城,屆時我的五千兵就會返城,你的兵也全數跟上,回臨西城圍勦遼軍。」
陸嬋寧的意圖楊四郎已經明白,此計雖然不差,卻算不上有十足的把握。他問道:「妳真的只留五千兵打仗?剩下的兩萬五千兵去哪了?」
「我不是說過除了這五千兵,剩下的全都放出城了嘛。你趕緊照我說的去做,然後清空臨西城、打開城門,放寬心等著遼軍來吧。」陸嬋寧還得去別處發落,離開前又吩咐道:「對了,你得選匹跑得快的好馬,要不落在我身後被遼軍追上了,我絕對不會回頭救你的。」
楊四郎看著陸嬋寧快步離開的身影,倒是不屑地笑了,「妳不回頭救我不打緊,不過我一定會救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