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創作一些只有 20 世紀的孫輩們才能理解的事物。」—克勞德・德布西(Claude Debussy)

《坂本龍一:東京旋律》以德布西的名言開場,完美捕捉了教授獨特的個人氣質,他手裡把玩著像是《假面騎士》裡的聲光變身道具,撫摸著、傾聽著,像個純真的孩子正在潛心理解陌生事物。在經濟與科技快速起飛的當下,這部紀錄片不僅是他的個人自畫像,同時也是一部城市交響曲,深入探索了80年代的東京,並以音樂作為情緒的引導,一連串非線性的畫面拼貼,成功傳達出坂本龍一作為藝術家的遠見,以及時代氛圍是如何成為他創作新音樂的基礎。

導演 Elizabeth Lennard 當時才剛從大學畢業,之前曾為廠牌 A&M 做過專輯封面設計,由於在坎城影展觀看《俘虜》(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後對坂本龍一在電影裡的存在感和音樂震撼,提出拍攝紀錄片的想法後獲得法國影像檔案館首肯出資,隨後透過友人幫助聯絡上教授,當時他正要飛往柏林,和 David Sylvian 一起錄製〈 Forbidden Colours 〉。Lennard 便帶著自己在紐約拍攝的手工彩繪照片前去拜訪,教授看完後說道:「好啊,那你來東京再跟我見面一次,這個合作有機會成真。」
來到東京後,教授正在為1984年專輯《音樂圖鑑》譜寫樂曲。創作過程穿插著電影《俘虜》的片段,也呈現了他對音樂、科技與非線性時間可能性的探索。當時日本成為資本主義強國,人們逐漸對政治冷感,開始極度渴望接觸外來文化,錄音室的內部場景與東京外部景象交錯呈現,街頭跳著迪斯可的舞者與日式庭園的禪意氛圍形成對比。這些影像無一不是在暗示教授對音樂的哲學思考,並將其多樣性譜入歌曲進行實驗,同時又試圖在新時代中尋找「科技」與「人性」之間的平衡。
你可以在紀錄片中看見教授親自示範當時要價3萬鎂金的Fairlight CMI取樣合成器,其中裝載有軟磁碟片的「記憶碟」,協助製作取樣與循環,這些聲音還可以在螢幕上以視覺化形式呈現。接著鏡頭又切換至日本街頭祭典的片段,人群抬著神轎,隨即轉場到YMO現場演奏〈東風〉的畫面,並與當時的妻子矢野顯子在家中的鋼琴合奏來回切換。最後從東京街頭一路延伸回到錄音室,當時32歲的教授姿態總是優雅從容,身上有一種難以忽視的氣場與吸引力,安靜地坐在鋼琴前,戴著耳機,全神貫注地演奏音樂。

教授既是藝術家也是觀察者,對文化與科技變遷有所評論,卻不加批判;他願意隨時代前進,卻對未來始終存有質疑。這一點完美體現他在片中演奏的〈Self Portrait〉一曲,充滿激進能量的強大旋律像是對新時代的亢奮與期待,但機械式的打擊節奏和略帶不和諧的音符似乎也傳達內心的緊張與不安,《坂本龍一:東京旋律》為我們描繪了一位年輕藝術家的側影,四十年前如此,現今仍與整個世代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