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安安,我是有性別認知障礙(gender dysphoria)的譁語。
來到這個月份,想想決定來推薦一些影響我的作品(未涉及所有性少數族群),願你們也擁有七彩的自由。
以下分段雖然有大致摘出幾個主題,但主題跟主題間可能有重疊的議題,也歡迎大家按目錄索引。
性別認知障礙
先自離我最近的開始說起,關於「性別不一致(gender incongruence)」。在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五版(DSM-5)中,該詞彙對應的正是我在前言提到的「gender dysphoria」,在修訂過程中,為消除「障礙」給閱聽者帶來的不良觀感,也曾譯作「性別不安」。
個人而言,我猶是偏好使用「性倒錯(性別認知障礙)」或「性別不一致」稱之,同樣是基於閱聽感受——我是曾對自己的性別感到困惑,但從未因此感到不安。
如同大多數人的經驗,我是在國中隱隱察覺到,自己不是也不想要成為一名「女性」,而最初讓這念頭發芽的,應是我在小學讀的一本聯合文學出版的短篇小說集。遺憾的說,至今我對那本書的書名印象已經遠去,但那個故事讓我印象深刻、也讓我推測是性別啟蒙的原因之一,下放記憶中的故事大綱,可能不完全精確:
主角在住房附近遇到一名被施暴的美麗女子(可能是流鶯),心下不忍將她帶回家,讓她得以療傷休憩。
在互動中,女子試圖以肉體引誘主角,屢屢受拒。她越靠近,越想表露她的愛慾,主角越往後退。
故事的最後,女子將主角一併拉入了浴缸,拉開主角一層層衣物,(讀者)這才方知,主角是個厭倦自己女性軀體的人。
雙性人
當我努力找尋上頭那個故事時,驀然想起成英姝《男妲》。
故事設定為日據時代藝妓生下的少年,具有雙重性器官,但在年幼時期一直以男性身份生活,直到月經到來,喚醒了青春期與第二性徵同時到來的情慾,也逐漸開始摸索並且正視自己的女性身分。
作者在後記提到創作動機,點到榮格的阿尼瑪(anima,女性潛傾,是男人內心中無意識的女人性格與形象的一面)及阿尼姆斯(animus,男性潛傾,是女人內心中無意識的男人性格與形象的一面)。
一開始想寫這個故事的出發點很簡單,我一直很懷疑人為何只能認同一種性別。普通人都只有單一性別的性器官,因此只認同單一性別是很自然的。然而,人類的內在原本就同時具有男女性別,這不是老掉牙的哲學觀了嗎?我不理解人為何都只認同自己的一種性別。我想寫能接受自己同時具有兩種性別的人的故事。
這也不免讓我想起,儘管人類在卵子受精時已確定性別,但胚胎的生殖器官是相較晚成形的。這潛意涵會不會代表,對於物種或者某些我們不知的事物而言,生理上呈現的性別只是做為一個個體,優先順序相對沒那麼高的存在?
女同志&無性戀
自大學起,我接觸到諸多對婚姻與異性戀浪漫關係抱持悲觀看法的女性。
每個人選擇的生活方式各異,其中有些人選擇跟同性建構長期穩定關係,不盡然是因為原始的性慾傾向,而是對於男性的抗拒。有的情況更是與永田カビ《さびしすぎてレズ風俗に行きましたレポ 我可以被擁抱?因為太過寂寞而叫了蕾絲邊應召》裡提到的相似,源於跟父母的關係。
這作品起初是以作者半自傳的角度在Pixiv上連載,我在陰錯陽差下接觸到,為裡頭跟可愛畫風截然不同的孤獨感吸引,轉而分享給周遭無性戀的朋友,廣受迴響。
裡頭大意與標題相去不遠,先是由主角(作者)在愛情旅館跟一名應召女郎互動開場,回溯到「她為什麼這麼做」的一系列憂鬱症、人際關係失利、原生家庭的誤解等生命經驗,讓這個果(找應召女郎破處)得到了因的梳理與自我接納。
單純是基於個人經歷,在我遇到的一些女女關係中,有些人實際上是無性戀,與跟原是朋友的伴侶相處融洽,生出「想要就這麼一起生活下去」的念頭,故而牽起了對方的手。
男同志
在諸多次文化中,BL(和製英語ビーエル boys' love的縮寫,是描寫男性間的戀愛的創作類型)屬於相對而言主流的一支,近十年在漫畫、小說、影集、電影等藝文創作上繁花錦簇。有些學者將這類型創作視作「女性慾望投射的解放」,對此抱持正面態度,但也不乏男同志表示,這些帶著夢幻泡泡的作品跟他們體驗、歷經的現實大相逕庭,本篇不針對BL作品的真實程度或演變深入討論,僅是就個人閱覽的作品中,選擇幾個印象深刻的故事。
永井三郎《スメルズライクグリーンスピリット 彷彿清新氣息》至今猶是我心中的佳作,不論裡頭細膩的少年情思、在不被允許的自身渴望(喜歡同性/想要變成女生,扮成可愛的樣子)之間的拉扯、對於原生家庭的掌控慾的窒息感……等等,塑造出少年們對於「桃源鄉」的憧憬,那種憧憬與其說是拉力,不如說是現實太多推力將他們往前推。
跟上頭蕾絲邊應召相似的半自傳作品,もちぎ《ゲイ風俗のもちぎさん セクシュアリティは人生だ。 生而為GAY,我很抱歉:我的性決定我的人生》則以相反的角度,一名男同志應召男孩,對自己充滿瘡疤的過去、跟其他男孩的相處、面對形形色色客人時的趣事侃侃而談。
性轉換
性轉換的主題在BL或BG市場都佔有一席之地,許多作品將性別的置換作為推進角色情愫的要素,彷彿換成了相對於「我」的第二性,某些事或感情就會變得順理成章。也因此,相較於「男扮女裝」、「女扮男裝」的輕喜劇,性轉換帶出了更深層次的議題:假如我不再是某個性別了,我還會是我嗎?難道我成為另外一個性別,就會更接近幸福/變得不幸了嗎?
這不可避免地讓我想到,部分對同志關係持反對立場、認為同性性傾向是一種「疾病」的國家,會藉由變性手術來「清洗」同志人口,以形式或名目上的正常化迫害人權。
咲次朗《トランスジッター -歪な外側- 性別轉換後的失衡青春(暫譯)》以一名同性戀少年罹患性轉換症候群切入,敘述愛慕主角但也知道他性向的女性童年好友,以及在主角變成女性後開始產生情愫的暗戀對象,一切應該因為這種變化「變好」了,但為什麼他們卻離彼此、甚至自己越來越遠呢?我愛你,是因為你是你,還是因為你是你、妳是妳?
《男妲》書背的介紹文恰巧能為此作個開放性的收尾:
一個人為什麼只能選擇一種性別?他是女身男人也是男身女人,性別何時才可如衣裳般穿脫?人們對於男或女的認知觀感,豈不是構築出發在自身性別的立場上嗎?
結語
涉及性、性別、性向的討論眾多,難能以「love is love」籠統帶過,有些甚至跟性無關,只是以性作為外部呈現的媒介,世上仍有很多尚未分類的、未被接納的、無從找到文字表意、卡在你我走過的紅磚道上的夾縫的孤獨感還找不到足以安放的地方。
蔡依林在〈玫瑰少年〉一曲奪得年度金曲時,她說:「葉永鋕提醒了我,在任何情況我都可能成為某種少數 ,所以我更要用同理心去愛任何我身邊的人。這首歌獻給他,也獻給所有曾經認為自己沒有選擇的你,你一定 要選擇你自己。」
因此,身而為人,或許是跟所有既有的標籤好好擁抱、而後道別,一如愛默生所說:「在這個一直想把你改造成別人的世界裡,『做自己』是最偉大的成就。」
於是最後,我想用Adult Swim《Rick and Morty 瑞克和莫蒂》S2E3〈Auto Erotic Assimilation〉,來為所有的關係(包括個體與自身,個體與外部世界的關係)做結尾,或許我們都是在宇宙中漂流的Unity,終會選擇孤獨、但不再喪失自我的一條路:
瑞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我沒有勇氣當面跟你說。
我現在才明白,我之所以被你吸引,是因為我沒辦法跟你在一起:你不會改變。
我對這點沒意見,但這明顯表示我對我自己有意見。
我相信沒有完美的我。我相信我只會不斷地統一物種,永遠無法真正完整。
但我知道我們之間會變成怎樣。我會失去自我,變成你的一部分。因為,用一種奇怪的方式來說,你不用努力就能做得比我更好。
你的,而且是別人的, Unity
我不是紅色,因為我不只是紅色,我就是彩虹的一部分*;我會愛著誰,也不是因為他讓我感覺強大或脆弱,我愛他,是因為我們的愛顛覆世界對愛的想像,我們的愛、驚世駭俗*。
願你們也擁有七彩的自由。
文末引用
*《紅色氣球》:「我是紅色,我是氣球,我是彩虹的第一道光譜。」
*《Do Começo ao Fim 兄弟情人》:「『我愛你,因為你讓我感覺自己像個英雄。你呢?』『我愛你,因為我們的愛會顛覆世界的成見,我們的愛驚世駭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