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懂得生活況味的藝術家,連看待生命的方式,都像一幅充滿巧思與幽默的畫。
前些日子,偶然讀到一段關於大衛・霍克尼 (David Hockney) 的軼事,那畫面感與其說是趣聞,更像一則意味深長的都市寓言,讀著讀著,便忍不住會心一笑。
故事是霍克尼親口說的,一個有點荒謬、卻又異常清醒的笑話:有個男人走進診間,滿臉愁容地告訴醫生,他渴望長壽,想知道有什麼秘訣。醫生聽完他細數自己的日常嗜好後,只是淡淡地說:「戒菸、戒酒、戒掉那些重口味的食物,喔對了,還有禁慾。」男人錯愕地追問:「這樣真的能讓我活得更久嗎?」醫生看著他,從容不迫地回答:「那倒未必,但你肯定會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特別漫長。」
據說,當77歲的霍克尼分享這個笑話時,他自己先是笑了起來,那笑聲低沉、真實,帶著老菸槍獨有的輕微沙啞,彷彿第一次聽到這般絕妙的諷刺。
那場景,是在他灑滿陽光的好萊塢山工作室附樓。想像一下那畫面:兩張沾染著歲月與顏料痕跡的扶手椅,空氣中瀰漫著松節油、礦物顏料與菸草混合的獨特氣味——那是創作的氣息,也是生活的氣息。身為一位幾乎將生命與畫架融為一體的人,他的工作室不僅是藝術的產房,更是他安身立命的堡壘。
有趣的是,除了觸手可及的顏料與畫筆,他的工作室裡永遠常備著幾加侖的礦泉水,以及一個更令人莞爾的細節——兩千支「駱駝牌」闊版香菸 (Camel Wides)。這並非什麼誇張的藝術家脾性,而是他為洛杉磯頻繁的地震所做的務實準備。在可能的斷水斷糧之際,香菸對他而言,顯然與水同等重要,是精神上的「必需品」。
從這則笑話,到他那有點「末日準備」意味的香菸庫存,我們似乎窺見了霍克尼對生命質地的獨特理解。於他而言,人生的價值或許從不在於刻度尺上冰冷的數字,而在於感知的分分秒秒是否豐盈、是否忠於自我。那些被世俗貼上「不良」標籤的習慣,在他的世界裡,或許正是抵禦生命虛無、讓時間顯得饒富趣味的觸媒。
與其追求一個被各種「健康準則」所定義的、漫長卻可能乏味的生命,他選擇了在創作與熱愛裡,活得淋漓盡致。那帶點嘲謔的笑聲,既是對僵化規則的溫柔反叛,也是對「活在當下」最真誠的禮讚。畢竟,若生命失去了品嚐的樂趣,再漫長的時光,恐怕也只剩下空洞的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