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無產階級要覺醒,要站起來。」我說:「那我站起來之前也要找清潔啊。」他說:「我們的目標是打破這種體制。」我說:「那等我清潔完吧,我還要生活。」他們說我們是工人,是無產階級,是被壓迫者,是革命的主力——可是我今天上了八個小時的班,繳完電話費只剩下五百多塊。風雨無阻,颱風天照樣工作,只因為那天有雙倍薪水。對他們來說,這些是理論;對我來說,這些就是生活。
一、城市中的我們:在體制與資本縫隙中活下來的我們
城市裡的青年工人階級,長期被社會各種光鮮亮麗的宣傳與階級上昇的幻覺所包圍。但實際情形是怎樣呢?這些人,多數是高中未畢業,或大學中輟的年輕人,十八歲剛成年,二十歲不到便進入職場,做著全台最基層的勞務工作。他們或在飲料店、速食店、加油站上班;或在車行、工地、冷氣行當學徒;或在便利商店輪夜班,日夜顛倒,只為了月底能勉強繳清帳單。
他們每月領著基本工資,繳完房租電話費,剩下的只夠應付下一週的生活。他們沒有時間參加集會,沒有心力閱讀理論,連週休二日都成為一種奢侈。這些人,不是別人,正是台灣都市中數量龐大而無聲的工人階級,是被資本壓榨最深的一群。
有人說,他們「不關心政治」,「沒有階級意識」。這句話不是錯,而是說得太輕巧了。他們不是不關心,而是沒有時間關心。他們不是沒有意識,而是壓根沒被允許意識。他們疲憊地活在制度與資本的夾縫中,只為求一口飯吃,活下去而已。
他們活得很現實。他們想要的不是空洞的大義,不是遙遠的國際主義,不是抽象的革命話語。他們要的,是一份不扣薪、能準時下班、不被打壓的工作,是月底還能剩下一點錢買杯紅茶,是颱風天不上班還能領薪水,是身體不再為了生活而日夜勞損。
他們是革命應該召喚的對象。但現在,他們連「革命」兩字,都沒空唸出聲。
他們與學院派是有代溝的,或許讀書人也同樣無產,但能夠讀書的人,又有多少是最底層的?社會不是童話故事,沒有那麼美好,那麼勵志,只有刻苦與苟活,這才是他們與學院派真實的代購:一邊用知識了解社會,一邊用身體了解社會。
二、同事與朋友:都市工人的階級拼圖
我這回在台北調查了三個行業:速食業、便利商店、與基層技術學徒。從五月中旬起至六月下旬止,共計一月有餘,與我現實生活中的朋友、同事、街坊一一交談。他們有的比我早出社會,有的學徒中途轉行,有的則與我一樣打著工、抽著煙,在社會的縫隙中掙扎求生。所見所聞,與許多青年學生與網路輿論中所謂的「底層」概念大為不同。
我所看到的,是一種既具體、又無形的壓迫:不是被打壓,而是被遺忘;不是被拒絕,而是從未被看見。
我所理解的工人階級,不是理論中的那群「工廠裡與資本搏鬥的英雄」,而是站在冷氣機下外送披薩、站在收銀機前笑著說「歡迎光臨」的年輕人。他們並不會用「階級」、「資本」、「剝削」這些詞語來描述生活,但他們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他們或許不關心選舉,不參加抗爭,但他們每一個動作,每一筆花費,每一場失眠,其實都是社會結構的產物。
案例一:護專肄業的冷氣學徒
我有勞健保,也有加班費,一個月算下來大概也有4萬多,但是我要給家裡錢,我也沒辦法做別的事情,現在只想好好學技術,好好存錢,然後可以的話自己出來做,自己當老闆,跟女朋友好好生活而已。
案例二:便利商店的店員
雖然錢還可以,一個月少說也有3萬多,在這邊(土城)是個很夠花的數字,但是很累,早班常常遲到,有時候甚至不來,一站就是10個小時,日夜顛倒又睡不飽,隔天自己上班又遲到,如此循環往復。
案例三:披薩店的店員
我們的店經理什麼都不會,只會坐在電腦桌前做他自己的事情,也不會在餐期出來幫忙看客人,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都叫晚班做,晚班累死累活還收不完,偏偏他又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在這邊上班最累的不是工作,是店長。
這些人本應該是最重要的,革命最需要的中堅力量,卻被生活磨平了稜角,被資本壓迫了一生,造成這種結果的台灣政府卻認為給糖吃就能壓下社會不滿,我想說的是,人民的不滿意不是被壓下去了,是被磨平了,累了,而不是糖夠甜,僅僅只是因為生活太苦了。
三、更年長者的看法:曾經被看見,現在被遺忘的人們
我這次調查時,有幸與幾位年近半百的先生深入交談。他們經歷了解嚴,見證過經濟奇蹟的尾聲,在1990年代的霓虹與自由中長大。他們曾是報紙上寫的「中產階級」、政策口號裡的「社會中堅」,而現在——他們只是想把小孩養大、把房貸繳完、把老母親的藥費湊出來。
他們的生命歷程,與我們這些千禧世代有根本上的不同。他們曾經相信選票,相信自由市場,相信努力就會有回報;但生活最終教會他們的是:有些努力,只是被利用。
他們不會說「我被剝削」,但會說「好像做再多都一樣」;他們不會說「體制壓迫我」,但會說「現在的社會怪怪的」——這些說法或許不那麼政治化,卻更真實。
案例一:46歲的必勝客員工
我剛退伍的時候做過酒店少爺,那時候錢很好賺,一個晚上光小費可能就有一萬,但年輕的時候也沒有把錢留下來,後來做了很多工作,加油站大夜、手機維修、第四台裝機、工廠等等,現在如果你問我,在選擇一次,我會做什麼工作的話,我會簽下去。
案例二:47歲的速食店店員(前汽車用品業務)
我以前做業務的時候,一個月快10萬,後來在結婚前腦中風,死亡率七成,在復健的時候醫生說我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工作,我現在已經跟正常人無異,除了記憶力不好以外,現在這個時代,錢不好賺,很多洗車場都收起來了,不做了,但又能怎麼樣,生活還是要過啊。
案例三:45歲的工地主任
我做工地做了20多年,10多年前本來想說工程行很好賺,想自己開,結果生意失敗,差點連房子都沒了,還欠了錢,現在的話,只想好好過生活,希望小孩子可以不要跟我一樣累就好啦。
這些人,是台灣改革口號中「要照顧的中產」、政黨海報上「要傾聽的聲音」。但在現實裡,他們只是加班不敢請假的員工,是社區裡默默搬著木頭的師傅,是載著貨物在市區穿梭的司機。
他們不是年輕的左翼,也不是學院派的理論素材,他們是社會的沉默基座,是最終要問出問題的那群人。他們會不會再度站起來?還是他們的沉默,會在未來爆發成另一場更激烈的風暴?
這,是革命者與政治人,不能不面對的課題。
四、如何將這些人組織起來?
台灣民主化到今天已經三十有餘,選舉、政黨、媒體早已成為生活常態,然而,若要真正組織起基層工人階級,這套「選票式民主」反而成為最大的鴉片與障礙。
許多城市勞工,特別是台北、桃園這類北部生活圈的年輕人,薪水看似不低、生活表面穩定,他們領著三萬五、四萬的薪水,住在家裡、花得起手機費,也能偶爾買精品——表面上似乎已經「不是底層」。但當你真的與他們交談,會發現他們其實是被困在準中產階級的幻覺裡的窮人。
他們不敢請假、不敢離職、不敢投資、不敢生病。他們沒有餘裕、沒有資產,也沒有未來。
這些人不相信政黨,也不信運動。他們最大的敵人不是國家,不是老闆,而是「再多努力一點應該就能過得去」的幻覺。他們的掙扎不是反抗性的,而是沉默性的。
那麼,我們該如何組織他們?
如果要從台北開始,我認為是這樣的:
1. 從語言與代溝切入
- 訴求不能高舉理論與主義,要能翻譯成他們懂的話:「漲價不漲薪」、「你沒辦法換工作不是你懶,是整個社會不准你換」這類句子才能打動人。
- 學院派要放下姿態,先當個傾聽者。
2. 從工作現場切入
- 真正的組織,必須從他們的班表、工作日程、休息時間著手,不能幻想他們會下班後開讀書會,先從加個群聊、交換經驗開始。
- 小型、碎片化的串聯(例如:便利商店夜班聯誼群、速食業共感網)可能是未來雛形。
3. 從現實痛點切入
- 買不起房、存不了錢、假日被工作綁死、長期租屋被趕、健保補不夠藥——這些才是城市工人能感受到的階級矛盾。
- 不需要一開始就談「推翻資本主義」,先談「為什麼我們要這麼累」。
4. 從信任與熟人網絡開始
- 真正能動起來的「工人行動」一定是從朋友、同事開始的。他們不信政黨、不信媒體,但信「他朋友也有在抱怨這個制度」。
- 建立熟人小圈,慢慢擴散,而非自上而下的號召。
5. 面對北部城市特有的麻木與現實主義
- 台北是理性與犬儒並存的城市,要組織就得接受「他們可能不認同你,但可以跟你一起罵店長、靠北加班」這種模糊聯盟。
- 革命的第一步,也許不是理論統一,而是同仇敵愾。
從這幾點開始切入他們的生活,會比論述理論來的容易組織他們,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時間熟讀《資本論》,與其以團體視角組織,不如以個人視角共情。我們不能只喊「無產階級要覺醒」,而是要先問一句:「無產階級什麼時候才有時間做夢?」如果革命不能從睡不飽、錢不夠、壓力太大的現實中開始,那就永遠只是高牆上的紙條。
五、離開台北:如何組織「準中產」以外的人?
在今年年初,我因為家族事宜,跟著家人回到彰化芬園,這裡與我生活的台北非常不一樣,大部分與我年齡相仿的人,他們的人生是:住在家裡,跟著鄰居、親戚一起長大,就近唸書,出社會以後,有的離開彰化去台中上班,偶爾回家看看,有的留下來,在當地找一個還算過得去的工作,或是跟著家裡做家務事業——洗車、工地、商店⋯⋯他們很快樂,卻也離不開。
案例:25歲的車行員工
他高中沒畢業就開始跟親戚在車行學徒,現在雖然會維修,但說到升遷、加薪,他只是笑笑說:「我們這裡哪有在升什麼職,就是看老闆心情啦」,但他也不生氣,只說自己「夠用就好」。問他會不會想北上發展,他反問我:「你覺得我到台北能做什麼?」
那麼,我們要如何組織這些人,我們要理解什麼、注意什麼?
1. 小鎮生活的「穩定」與「侷限」
小鎮不像台北那樣讓人焦慮,也不像桃園那樣正在快速變化。在這裡,一年和一年沒有太大差別,唯一變的是菜市場哪一攤收了、哪個朋友結婚了。
這裡不是什麼「鐵鏽地帶」,也不是廢墟,而是充滿人情、節奏緩慢、但資本機會極少的地方。
這種穩定帶來一種隱性的壓迫感——你不痛苦,但你動不了。
在這裡,打拼的盡頭不是買房,是「把爸媽的透天厝重新整理」,不是創業,是「看哪間企業徵正職」,而愛情的標準不是門當戶對,是「他有工作沒壞習慣就好」。
2. 鄉鎮青年的社會位置:非中產,也非底層
如果說城市裡有一群人活在「準中產的幻覺」中,那麼鄉鎮青年就是活在「被土地與家庭鎖住的安全牢籠」中。
他們有時候比我們更踏實,也更快樂,但也更缺乏出走的可能。他們不是階級意識淡薄,而是根本沒想過自己可以離開這種生活結構。
他們不會說「社會不公平」,而是說「我們這裡就是這樣」,他們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的邊界早就被村莊和人情定義好了。
3. 組織的困難與可能
在小鎮裡組織人,跟在都市不一樣。都市可以靠陌生人之間的共同處境產生連結,小鎮則要靠熟人之間的微妙關係——如果你今天說政府不好,明天你媽可能在市場被鄰居問「你兒子怎麼了」。
但不是沒有可能。
- 小鎮的串聯,可以從宗族、親友、在地LINE群開始切入。
- 話題也不該是「理論的左翼訴求」,而應該是「地方青年外流」、「政府補助不透明」、「農會信用不公」、「大學生返鄉沒工作」這類切身議題。
- 更有效的方式是從一件「地方上共同不爽的事」出發,例如:「某個特定企業壓低薪資」、「公家單位只徵熟人」、「長照資源分配不均」——這些比抽象的階級還要有凝聚力。
4. 文化的障礙與翻譯策略
在小鎮,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是靠理念,而是靠信任與過往交情。你可以激烈批判國家,但千萬不能讓人覺得你「看不起這裡」。這是鄉鎮與左翼最大的張力——知識分子常常話還沒講完,就已經被排斥了。
所以語言要換,姿態要低,口氣要軟:
- 不是「我們要推翻這種制度」,而是「你不覺得最近政府越來越不像話了嗎?」
- 不是「你是無產階級」,而是「你不覺得你一直被叫去幫忙,自己卻都沒得選?」
5. 總結:革命不是從城市出發,而是從沉默地帶發酵
真正的社會運動,永遠不是在城市裡爆炸出來的,而是在那些被城市遺忘的地方悄悄發酵的。
鄉下不是革命的沙漠,而是被壓抑的溫床。
他們或許不會站出來舉牌吶喊,但他們會在茶餘飯後低聲說:「你有聽說那件事嗎?這真的太誇張了。」
組織從來不是教他們什麼,而是讓他們開始相信:原來我不是只有忍耐一條路。
六、「民主就是一人一票選總統」:幻象下的現實
在我的成長過程裡,「民主」這個詞是神聖的。我們被教導:台灣能夠一人一票選總統,是自由的象徵,是走過威權後終於抵達的終點。但當我開始打工、繳貸款、付手機帳單、在餐廳端盤子、在速食店關店收廚餘,我開始懷疑——這樣的民主,對我而言到底是什麼?
1.投票是權利,但不是選擇
我認識的人,大多沒有真正「選擇」的權利。他們的選擇,早就被現實框死了。
我有個朋友在做配電盤,薪水不到三萬,但加班很多。他跟我說:「哪個政黨對我比較好?我才不信這個,我只看哪一個不漲電價。」我那時聽了只覺得好笑,但笑著笑著,我也笑不出來了。對工人階級來說,投票從來不是選擇理想,而是在一堆讓你生活更難的選項裡,選一個「比較不爛」的。
這不是自由,這是被掐住喉嚨以後的喘氣
2.民主淪為精英的權力遊戲
政黨需要我們的票,但不需要我們的聲音。他們走進工地握個手、在電視上講幾句「青年困難」、提個勞退修法,就好像我們的痛苦被理解了。可投完票的隔天,我們還是要站在熱浪中外送飲料、在油煙前炸雞排、在冷氣壞掉的便利商店掃條碼。
對他們來說,我們是數字;對我們來說,他們是幻影
3.當選舉變成鴉片,民主就不再民主
我們一年到頭唯一被要求「參與公共事務」的時候,是投票。只要投票率夠高、選舉夠熱鬧,媒體就會說「台灣人民展現高度民主素養」。可問題是,那些不參與的人,從來沒被問過為什麼不投。他們可能是太累、太冷漠、太絕望——而不是太自由。
選舉成了定期施打的鎮定劑,讓我們誤以為自己還有話語權。
4.「一人一票」的背後,是一千種不平等
我們的教育、薪資、工作時間、交通工具、媒體接觸……都不一樣,憑什麼說「一人一票」就等於平等?住在天母的中產階級每晚都能在冷氣房看政論節目、討論稅改與國安,而我在打工店裡連晚餐都沒時間吃,怎麼會是同一場民主?
如果這樣的制度不能讓我們過得更好,那它就不再神聖,而只是另一種精緻的壓迫
5.下一步是什麼?
我不是要否定民主,但我要說:這樣的民主,不夠。
工人階級需要的,不是一張選票,而是一個能發出聲音的平台、一個能讓人不再因為請假就被扣薪的制度、一個不是靠中選會維持,而是靠彼此組織起來的生活共同體。
真正的民主,應該從班表裡爭取,而不是從政見會裡聽來。
七、共產主義不可能實現:從中蘇兩國看共產主義的局限性
我從來不信共產主義,但我理解為什麼很多人信。
當你月薪三萬五、租房分期、抽菸解悶,當你知道再努力也買不起蛋黃區的一坪房——這時候,「人人平等、財產公有」這幾個字,聽起來確實很美。
但歷史不是理想的溫床,歷史是個髒水坑。你一腳踩下去,才發現共產主義從來不是救贖,而是另一種壓迫。
1. 蘇聯:革命的勝利,人的敗北
布爾什維克革命打倒沙皇,一開始確實是工人的勝利。但很快地,工人變成口號,黨變成國家,列寧死後史達林上台,整個制度直接走向極權。
工廠仍然存在,剝削仍然存在,只不過老闆換成了國家,薪水換成了配給,罷工變成了叛國罪。原本號稱「勞工階級掌權」,最後卻變成了「官僚階級統治一切」。
共產黨搞到後來,最怕的不是資本家,而是說實話的老百姓。共產主義的理想活在書裡,但蘇聯的現實活在監獄裡。
2. 中國:農民起義的高潮,與「人民」的消失
毛澤東搞農民革命,打倒國民黨,說是要「翻身解放」,結果大躍進、文革一來,所有的知識分子被鬥,農民被搞大鍋飯,死了幾千萬人——這叫平等嗎?還是叫清洗?
中國後來搞改革開放,一路往資本主義奔跑,當年的共產主義口號變成商品,變成牆上的標語、企業的Logo、黨國的光環。真正的農民工,一天工作12小時,睡在鐵皮宿舍裡,月薪2500人民幣,這就是「解放」的結果。
他們連罵髒話的自由都沒有。
3. 共產主義的理論漏洞:人性與權力的悖論
我不反對追求平等,但共產主義最大問題就是:他假設所有人都可以為集體犧牲自己。
問題是——人不會這樣活。人會累、會餓、會貪、會想保護自己和家人。
只要有一小群人握有資源,哪怕他們一開始多麼理想、無私,最後也會變成掌權的精英,然後保護自己、壓榨別人。這不是理論問題,是結構問題。
任何「沒有監督權力機制」的制度,最後都會被權力吃掉。
4. 我們要的不是共產主義,是不被壓榨的生活
我不是資本主義的信徒,也不是共產主義的敵人。我只是一個打過工、做過便當店、被經理酸過、為了發票存錢的普通人。
我不要什麼偉大的烏托邦,我只想問幾個問題:
- 為什麼我要做到半夜還沒錢買自己的房?
- 為什麼我爸媽這輩子只能靠勞保活著?
- 為什麼我只要生病、遲到、失業,一切就全毀了?
共產主義回答不了這些問題,它給的只是一個更大的夢,一個更不切實際的幻想。而現實裡,我們要的是讓生活能撐得下去的制度,一個能夠管住資本、不讓人因為窮就失去人的尊嚴的社會。
不是要國有化一切,是要有選擇的餘地。
5. 總結:理想要勇敢,制度要務實
我們可以批判資本主義,但不能為了幻想再掉進另一個地獄。真正能撐住工人階級的,不是黨的名字、主義的旗幟,而是那些每天願意站出來、彼此照應、不裝懂不說教的同志。
如果說共產主義是一場「想得太理想」的夢,那我們就得學會清醒地夢下去——從勞工出發,從班表出發,從這一口氣該怎麼喘下去出發。
這才是我們的「主義」。
八、三件大事,三件小事
很多人都想改變現況,改變體制,我在前面指出,在改變之前要先組織,我認為組織後應該要釐清目標,所以,我在這邊打算把我認為的目標給提出來,也是我這陣子思考後的結果。
1.柔化革命
這是第一件大事,現在已經不是二十世紀初,沒有這麼多武裝革命的機會,我們應該把「革命等於暴亂」中的等於刪去,應該是「革命等於強化穩定」,這樣不只是更容易散播理念,也更容易引起中間派的共鳴,因為中間派最重視的是穩定,不是改革。
2.建立共識網路
這是第二件大事,目標如果僅僅是組織,那還是不夠的,過去的階級鬥爭概念已經不適用現在的社會,無產階級、中產階級、底層等等往往混雜在一起共同生活,必須要建立起群眾的「共感連結」,讓群眾形成統一的戰線,並且不能過度理論化、學術化,必須口語化、生活化,減少理論門檻的同時,強調日常與信任互助,讓理論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3.持續自我教育與反思
這是第三件大事,組織應當在行動過程中不斷反省,避免重蹈覆撤、重走過度理論化、學術化老路的同時,組織中的每個人都必須清楚「我們是改革者,不是信徒」,避免造神的情況發生,同時,應該從基本出發,讓理論得以相互實踐並滋養,還要開放的包容不同的觀點,避免內部鬥爭消耗力量。
4.建立多元共同渠道
這是第一件小事,不能只有網路文章與遊行,必須要建立多樣化的溝通渠道,讀書會、LINE群、實體聚會等多管齊下,這樣才能讓群眾隨時分享困難與看法,並且讓其他人可以提供各式各樣的資源。
5.以「當下議題」為切入點
這是第二件小事,舉凡漲價、高工時、居住正義、轉型正義等,當下群眾在吵什麼議題,就應當討論什麼議題,苦人民群眾所苦,想人民群眾所想,我會將這件事當作「小事」是因為許多的理論家、思想家們想人民群眾所想,卻從未苦人民群眾所苦,本應該是大事,但是這應該是我上面所提到的「第三件大事」中重要的一環,所以被我獨自提出來。
6.推廣「互助文化」
從各個方面互助,看病、照顧、學習等,不斷互助,不斷幫助,這可以培養群眾的自救能力與合作能力,增加組織凝聚力的同時,也可以強化基礎能力。
九、我們在哪裡,然後呢?
我不是為了寫報告而寫報告。這份考察,不是為了證明我有讀書、有思考、有意識,而是為了試圖抓住那些「活著」但無法說出口的沉默。
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同時,我的朋友有的還在披薩店洗不完的碗,有的還在便利商店看著監視器撐過夜班,我爸媽還在廚房前面談著水電瓦斯怎麼漲得這麼兇。生活從沒因為我寫了什麼而變好,但我希望未來,會有誰因為看到這些,而不再認為「只有我過得這麼痛苦」。
我們都在同一個體制裡生活、工作、被消耗。城市裡的準中產、鄉鎮裡的安穩勞工、年輕的PT與老去的正職——我們其實沒有那麼不同,我們只是不知道,彼此的痛苦其實是同一種結構下的結果。
這份報告不是答案,是起點。
從理解,到連結。
從連結,到組織。
從組織,到……改變。
這一切也許不會太快,但我們要開始相信一件事:我們不是在發牢騷,我們是在發聲。
這不是一次革命的號角,而是一次生活的自白。
如果我們還能說話,那我們還有希望。
如果有人聽見,那我們就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