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樁的秘密5
作者:老衲
宮雪輕輕地吐了口雪茄煙，「八卦門的轉圈法是普傳之法，而磨樁法才是董老公關起門來教的秘傳。這一點，肯定是被日本查到了。」她彈了彈煙，接著分析道：「日本人最近在北方的各種小動作，就是到處蒐羅中國的古董；除了字畫與醫藥古籍之外，中國最值錢的古董便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武功武藝。尚老師的好幾個徒弟據說最近就被捕了進去，我想...形意門之後便是八卦門，春華師兄便是殺雞儆猴的第一個祭品；他們日本人，恐怕想要將八卦武藝的秘密盡數帶回日本皇宮。」
孫無忌接口說道：「雪兒說得對。八卦門的功夫裏董祖當年只教了一個誰都練不懂的轉圈法與一套八卦磨樁法。後來師爺們聚在一起研究，才又定下先天八母掌與後天六十四道龍形軟硬手；以及全佳師伯爺整理的董祖語錄《枕中子午訣》——但，其實這些變化出來的外形與內意，還是通通來自於那一個圈兒還有那一個樁。」孫無忌說完，斜睨著她——他知道宮雪的眼神是要他在這一眾八卦門前輩裏露露臉，抖抖份量。
孫無忌端起一只咖啡杯，那只咖啡杯雖然是景德鎮燒成的瓷胚，可杯型卻是義大利 espresso 專用的厚壁短口杯，極具異國風味；孫無忌將那杯子倒滿咖啡後放入掌中，平穩地將手臂以肘為中軸裹旋一圈，而後再以腕為中軸外翻一圈而回來到原來手掌平托的位置，這兩個圈相生相繞，咖啡杯中的咖啡汁旋起正逆兩道漩渦，互繞互生，轉了半晌，卻一滴也沒有濺出來。
「這個動作便是轉圈之後的對樁上樁功夫...若沒對著那支神奇的八卦樁練，是萬萬磨不出裏頭正確的滑、蹭、滾、借四勁。」孫無忌眼神掃了一圈眾人，除了瞇著眼抽菸的戴老闆與平靜若水的姜澈之外，其它幾個八卦門高手，都對他的這手功夫露出了欽佩之意。
倒是姜澈毫不掩飾，放下雪茄，鼓起了掌：「原來真正的八卦勁是這樣。不是靠自身的勁力轉動，而是靠外物的重力與彈力轉動；無忌兄將那杯咖啡放在手中，再藉著咖啡杯的重量來繞這兩個圈...」
孫無忌對他微微點頭示意，不免有些志得意滿之情，又繼續說了下去：「沒有這滑蹭滾借四勁，築基的先天八母掌形同虛設；應用的後天六十四道龍形軟硬手，更是花拳繡腿。當年海川祖師藝震京城，靠的可不是甚麼秘手絕招，而是千金不換的內家活勁。這個內家活勁在外家拳裏是沒有的；只有在形意、太極，與八卦三大家內家拳法裏有，但入門功法各自不同。形意靠腿太極靠腹，而八卦卻是一路奇門，用八卦樁練好手上的內勁，再延伸佈滿全身。」他頓了頓又道：「日本人從孫老師出版的內家拳書裏頭知道了這個內家活勁的厲害，便到處開始找尋這個內家活勁的訓練方法。從形意，到太極...最後終於盯上了我們八卦門。」
孫無忌說完這話，也露了手功夫，尹世虎不得不有些服氣。他冷哼一聲道：「你倒是從宮師兄那裏聽了不少。」
鄒師向來沉穩，思路清晰，他不想介入尹世虎與孫無忌的意氣之爭，他只對日本人究竟有甚麼陰謀感興趣。鄒師聽完宮雪與孫無忌的分析以後側頭想了想，然後說道：「有道理。最近日租界的鈴木大佐行事可以說是荒腔走板；故意放任手下在街上強搶民女，然後帶回去他的官邸裏讓那些虎狼般的日本兵...此舉分明就是故意要激起天津民憤，逼得我們不得不出手。」
夏麟接上話：「難怪。日本人肯定是要等著中國武功高手上門刺殺鈴木大佐，然後像抓大春子一樣，來一個甕中捉鱉。」夏麟向來與李春華交好，馬貴教拳時不愛講話，因此夏麟雖然是馬貴的表弟，卻也所得不多；倒是李春華常常與夏麟談論程三老師的絕活，夏麟兩相參照，他有許多的八卦掌用法，倒是來自程三老師一脈的啟發，而與他表哥馬貴的路子不盡相同。
憑著這層關係，夏麟對李春華的案子特別上心，他默默起誓，一定要找出殺害李春華的兇手，讓日本人血債血還。夏麟想到李春華生前對他的種種好處，不禁咬牙，又說道：「但...只因為日本人佈下了天羅地網在等，我們就不出手了嗎？」
尹世虎哼了一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八卦門的功夫講究拳打不知，難道我們明明知道川島芳子可能在日本人宅子裏佈下陷阱，還要巴巴地趕去送死？」
在座的八卦門人之中，以佔天字號的董祖義子董萬山為首；眾人遇到這個難題，不自覺地都望向他去。
只見董萬山一掃眾人目光，沉聲說道：「俠之為物，是為了保一方水土人民。我們八卦門以俠義道自居，儘管那鈴木大佐的官邸是龍潭虎穴，卻也要闖他一闖。」
姜澈與孫無忌年紀相若，性格較無忌沉穩地多，可二人的俠義精神卻是一般無二；他一彈指說道：「如果日本人的目標是八卦樁的秘密，那麼先讓小弟進去鈴木官邸探探路。小弟雖然是入了以八卦門為主的文學社，可那是因為藉了尚師與程三老師的交情，其實我對八卦門武功是一竅不通。」
宮雪聽到姜澈如此說話，眼神望向了他，清靈的地目光中帶驚訝與佩服，姜澈卻裝作沒見到；他接著說了下去：「讓我去夜探鈴木府，即使被川島芳子率領的鬼子抓個正著，大家也不用害怕我說出去八卦門的任何秘密。」
眾人聽到姜澈如此說法，又是吃驚又是佩服；想到姜澈並不算是正式的八卦門人，卻願意為了八卦門的血案夜探鈴木府，並作好了犧牲的打算。尹世虎大拇指一翹，正要稱讚，卻看到宮雪搖搖頭。
「不妥。」宮雪蹙眉說道：「如今的狀況，敵在暗我在明。連日本人的目的是不是八卦樁都只是我個人的猜想而已。而日本人哪裏究竟有幾個人？川島芳子與日本天皇借來的奇兵是甚麼路數？我們完全不知道。貿然妄動，不是好計。」
夏麟沉聲：「依師妹的說法，該當如何？難道我們八卦門的高手，就這麼看著日本人在這天津地界上耀武揚威、強虜民女？」
宮雪還是搖搖頭：「我比誰都更想進去救那些被日本人糟蹋的中國女人，順手宰了那糟蹋人的鈴木鬼子，可是...」
戴老闆揚揚眉，敲敲桌子，說道：「雪兒說的對，的確不妥。倘若姜澈進去了卻出不來，那麼我們要白白折損一枚人才，卻無寸功之獲。不如這樣——」戴老闆彈了彈煙：「萬山，你與夏麟他們回去研究一下如何把真的八卦樁練法變成假的。移花接木、竊樑轉柱、偷天換日、桃代李僵、瞞天過海、金蟬脫殼...不管你們怎麼搞，反正給我搞出一個像是真的的假八卦樁練法來。」
孫無忌笑道：「老闆的意思是，我們弄出一個像真的的假八卦樁練法，然後派一個死士，將計就計，進入鈴木的宅子裏去給日本人抓住，然後告訴他們假八卦樁的練法。再然後...趁他們喜孜孜地將假八卦樁的秘密帶回日本的時候，我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再將他們這群人一網打盡。」
戴老闆也笑道：「無忌學得真快！真是做特務的好苗子。」
董萬山雖然覺得這條計策有些陰損，萬一傳出去便會墮了八卦門的威名；可是他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點頭說道：「八卦樁的秘密在於它是活的，而其他外家拳法的樁是死的。偽造一個假的八卦樁不難，只要改活樁為死樁即可。我回頭找找爸爸留下來的老紙書籤，再模仿爸爸的字跡，寫一式七份給大夥一人一份在身上保存。」
董萬山話說完，鄒師眼睛轉了幾圈，最後還是盯著自己眼前的咖啡杯；而夏麟瞄了董萬山一眼，想說些甚麼卻終於沒說。那尹世虎則是鼻孔裏哼了一聲，喃喃念道，武藝真是傳承不易，以假亂真，狗屁倒灶，難怪漢族這麼多絕學都要失傳。
這些師伯師叔師兄的反應宮雪都看在眼底，她倒是沒有表示甚麼特別的意見，只是在想：『戴老闆位高權重，絕對不只是要我們給日本人假的八卦武功而已，肯定還有甚麼話沒說...』
果然，戴老闆等眾人騷動完了，這才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喉嚨，道出他真正要交代的事情：「除了八卦門的武功之外，國家的事情，咱們也得辦一辦...」
眾人聽到此說話，知道正事終於來了。孫無忌雙眉一軒，咬著雪茄神采飛揚：「當然！國家的事情大於門派，老闆有甚麼事情儘管交代下來。」
戴老闆點了點頭：「據各種情報顯示，日本人對中國動手就在指日之間。委員長想要知道...中日雙方一旦開戰，在我們會黨當中，誰會是日本方面的秘定代理人？」
鄒師此前也一直在揣摩戴老闆的心思，他想戴老闆何等樣人物，怎麼會對此八卦門內的血案與糾葛如此感興趣？原來老闆畢竟是老闆，還是帶著老頭子的任務而來的。
鄒師知道董萬山、夏麟與尹世虎都是江湖野人，不通國家事務，因此對他們解釋道：「日本國自從明治維新之後，苦學當時西方列強的帝國主義。而帝國主義當中有一個不言而喻的鐵則；那便是侵略一個國家之後，需要扶植當地的傀儡政權作為代理。此前日本在咱們中國東北扶植的滿州國，便是此義。」
董萬山出身草莽，可為人也是聰慧之極，一聽鄒師的解釋便明白了。他點點頭道：「以川島芳子與天皇的關係，天皇屬意誰當開戰之後的中國領導人，川島芳子肯定知道。所以老闆的意思是要我們趁這次的行動活捉川島，從她口中逼問出到底是誰在會黨中與日本方面偷偷聯絡，企圖在戰爭開打之後，當日本人的走狗來出賣中國。」
尹世虎一拍桌子，罵道：「還沒開打便已有人在背後與日本暗通款曲，真是可惡！被老子知道了肯定要給他三刀六洞。」
夏麟道：「話別說得那麼快。我們能不能抓住川島芳子，還都是一個問題。傳說中她神出鬼沒，兼擅愛新覺羅家的家傳武功與東瀛的詭秘忍法，更何況她現在身邊還有日本天皇指派給她的奇兵。」
「忍法...難道...」姜澈喃喃自語，道：「適才夏大哥的話點醒了我。據說我們家族裏的長輩們說，旅居遊學日本時，曾聽過日本天皇的身邊跟著一支絕密的忍者部隊，是舊時伊賀谷的忍者...如果川島芳子跟日本天皇商借的奇兵是他們的話...」
戴老闆的目光如刀一般掃了過來，望著姜澈，道：「你們家家族與日本人關係很密切的啊，連這種不為一般百姓所知的日本皇室秘辛，也能如此了解。」
姜澈微一躬身，面容凝肅：「老闆切勿擔心，澈一心向國。日本人不對中國動手最好，如果戰爭開打，那麼只要是與日本人做任何形式的聯絡，都是萬惡不赦的漢奸。」
戴老闆將雪茄最後的一點餘暉捻熄在咖啡杯底，對姜澈笑道：「你能明白事理便好。」
宮雪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她只希望那個要闖入鈴木鬼子府中的死士，千萬不要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