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留下,更怕你有一天離開。
他從不打算讓任何人有機會養成這種病。
可是,門口那個紙袋,餐桌上留著的奶茶,還有偶爾響起的簡訊提醒,卻在一點一點削弱他所有的防線。
「今天出門走走嗎?」
「傍晚會有點冷,記得帶外套。」
「樓下那家麵好像不錯,下次一起去?」
許南川沒有過分熱情,也從不強迫,他只是在那裡,簡單、安靜,甚至不太像一個擁有明確企圖心的人。
也正因為如此,李陌越發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他把手機扣在桌面,盯著螢幕暗下的反光,彷彿那裡藏著另一個世界,一個他既渴望又厭惡的世界。
午后,陽光透過紗簾灑進來,房間空氣悶得發乾。他起身打開窗,樓下傳來孩子們在中庭跑動的聲音,他很少注意這些聲音,今天卻覺得特別刺耳。
他忽然明白,自己不是被什麼照亮,而是被迫看見自己始終無法融入的生活。
門鈴響的時候,他的心臟縮了一下。
短短兩聲,分寸克制。
他沒打算應門,也不想看貓眼,只是背靠牆,靜靜站著。
過了半分鐘,門外響起一個輕聲:「我放了東西在門口,晚點再拿也行。」
他閉上眼,喉嚨微微發緊,許南川的聲音很輕,不帶任何要求,卻讓人退無可退。
腳步聲消失後,他才把門拉開一條縫,果然,又是白色紙袋,這次還多了一張淡黃色的便條:
「今天沒吃早飯吧?隨便煮的,別挑剔。」
他盯著字,看了很久,最後把紙袋提進屋內,放到流理台。
那是一碗剛煮好的粥,還冒著餘溫,塑膠袋上有一圈被蒸氣打濕的水痕。
他用力吸一口氣,終於把門關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明明這不過是一頓飯,一點體貼,和一個陌生人多餘的在意。
可他感覺心裡有個地方在鬆動,像一面牆,正在被輕輕推開。
他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他坐在餐桌前,沒有打算馬上吃,手指一遍遍摩挲便條紙的邊緣,感覺到一種近乎羞恥的脆弱。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他低聲自語,像在質問空氣。
窗外陽光明亮,屋裡卻冷得發空,他忽然想,如果許南川有一天不再出現,這一切會比從沒開始更難熬。
他不想被人留下,也不想被人拋下。
晚一點的時候,手機螢幕又亮了。
「今天有沒有好一點?」
短短八個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他盯著這行字,手指僵在半空,怎麼都打不出一個字回去。
他想,如果自己不回覆,是不是就能把這種不安停在原地?
如果不回覆,是不是就能讓這一切失去重量?
他想了很久,還是什麼都沒傳。
夜幕降下來的時候,門鈴再次響起。
他坐在沙發裡,身體一動不動,門外靜了一會兒,許南川的聲音低低地傳過來:「如果你覺得麻煩,就告訴我。或是你覺得我不該再來,也可以直接說。」
李陌握著沙發扶手,指節發白。胸口有種被壓住的痛感。
「……我不需要。」他終於開口,聲音乾得幾乎不像自己。
門外沉默了一陣。
「好。」許南川的語氣沒有失落,也沒有退縮,只是平靜。
「那我先回去。」
他聽見腳步聲緩慢遠去,心口忽然空下來,冷得像被掏空一塊。
他不確定這樣是不是對的。
他只知道,留著他很危險,趕走他同樣讓人害怕。
半夜,他躺在床上,腦子裡一遍遍回放那幾句話。
「如果你覺得麻煩,就告訴我。」
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人主動問他想要什麼。更沒想過這種問話會讓他感覺到一種難以承受的責任。
他翻過身,把臉埋進枕頭,想要隔絕一切聲音。
明明他最擅長的就是退縮,最習慣的就是拒絕。
可這次,他卻一點都不覺得解脫。
隔天清晨,他還是忍不住走到門口,門外空空如也,什麼都沒留。
他盯著空蕩的地板,喉嚨一陣酸澀。
那一刻,他明白自己並不是害怕習慣許南川的存在。
他真正害怕的,是有一天對方不再來。
他退回屋裡,把門輕輕關上。
他想,也許比起痛苦,他更不會承認的是:在這些無聲的日子裡,他其實已經開始想要別人留下。
他閉上眼,感覺到胸口又一次被壓住。
想要被愛,對他來說,是最不該擁有的奢侈。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只能用拒絕,換取一點點安全感。
只是這種安全,冷得讓人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