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吾欲論吾國之士,與之為政,何如者取之?」
孔子對曰:「生乎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
2. 注釋
1. 魯哀公:春秋時魯國君主,名宋,孔子晚年曾仕於其朝。
2. 論吾國之士:考察、挑選魯國的士人。
3. 與之為政:與他們一同治理國家。
4. 志古之道:心志存於古聖先王之道。
5. 居今之俗:身處當今的風俗習慣之中。
6. 服古之服:穿著古代禮制規範的衣服。
7. 舍此而為非:捨棄這樣的準則而做壞事。
8. 鮮:少。
3. 白話文
魯哀公問孔子:「我想要挑選國中的士人,與他們一同治理國家,應該選擇怎樣的人呢?」
孔子回答:「生在當今的世代,卻能立志效法古代的聖人之道;雖然處於現今的世俗風氣中,卻能堅持穿著合乎古禮的服飾。這樣的人如果還去做壞事,那豈不是極少有的嗎?」
4. 總結
孔子認為,應當選擇那些身處當代卻能堅守古道、在世俗中仍不忘古代禮制的士人,因為他們心志高尚,不易偏離正道,最適合共治國政。
啟示
治國用人,應重視其是否能堅守正道,而非隨波逐流。
真正的士人能在流俗中保持操守,不改其志。
有古道之志者,即使處於亂世,也不容易為非作惡。
二、
1. 原文
哀公曰:「然則今夫章甫、句屨、紳帶而搢笏者,此皆賢乎?」
孔子曰:「否,不必然。今夫端衣、玄裳、冕而乘路者,志不在於食葷;斬衰、簡屨、杖而歠粥者,志不在於飲食。故生乎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雖有,不亦鮮乎?」
2. 注釋
1. 章甫:古代禮帽。
2. 句屨:木屐。
3. 紳帶:大帶子,士大夫所佩。
4. 搢笏:將笏板插在腰帶裡,士大夫朝會時所執。
5. 端衣:古代祭服。
6. 玄裳:黑色的下裳。
7. 冕:冕冠,古代禮服中的高帽。
8. 乘路:乘坐路車,天子或諸侯的車輛。
9. 葷:魚肉之食。
10. 斬衰:父母喪服,粗布斬斷邊緣的孝服。
11. 簡屨:草鞋。
12. 杖:手杖,居喪者所持。
13. 歠粥:飲食稀粥,喪服期間的飲食。
14. 志不在於食葷/飲食:表示這些服飾禮制,不是為了食物,而是象徵志向。
3. 白話文
哀公說:「那麼,現在那些戴章甫帽、穿木屐、繫著大帶並佩笏的人,他們都是賢人嗎?」
孔子說:「不,不一定如此。如今穿著端衣、玄裳、戴冕冠並乘坐路車的人,他們的志不在於追求美食;穿斬衰孝服、簡單草鞋、手杖並喝稀粥的人,他們的志不在於飲食。
所以說,生在今天的世代,卻能立志於古道;處於當今風俗,卻能堅守古代的服飾。如果這樣的人還去做壞事,雖然可能有,但豈不是極少呢?」
4. 總結
哀公懷疑穿著古服之人是否都是真正賢人,孔子則指出,服飾與器物只是外在表象,並不等於賢德。真正重要的是內心的志向──能立志於古道,守禮於今俗,方為真正的賢士。
啟示
外在服飾與器物不足以判斷人的賢愚,重點在於內在志向。
賢者在世俗中能堅守古道,不因表象迷惑。
用人之道應重其德行與志向,而非外表的裝飾。
三、
1. 原文
哀公曰:「善!何如則可謂庸人矣?」
孔子對曰:「所謂庸人者,口不能道善言,而志不邑邑;不能選賢人善士而託身焉,以為己憂。動行不知所務,止立不知所定;日選於物,不知所貴;從物而流,不知所歸,五鑿為政,心從而壞;若此,則可謂庸人矣。」
2. 注釋
1. 庸人:平庸無能之人。
2. 邑邑:憂愁、煩悶。此指心志不憂慮於正道。
3. 託身:依附、歸依。
4. 以為己憂:將天下之事視為自己的憂慮。
5. 日選於物:每天追逐外物。
6. 五鑿:雜亂的政令與政策。
7. 心從而壞:內心隨之敗壞。
3. 白話文
哀公說:「好!那麼,怎樣的人可以稱作庸人呢?」
孔子回答:「所謂庸人,就是口裡說不出什麼善言,心志上卻也不為正道而憂慮;不會選擇賢良的人來依託,而把天下大事當作自己的憂慮。行動起來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停下來也不清楚自己應該確立什麼;天天追逐外物,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可貴;隨著外物漂流,不知道自己該歸向何處;用錯亂的手段治理政事,內心也因此而敗壞。像這樣的人,就可以稱作庸人了。」
4. 總結
孔子對庸人的定義,不在於貧富與地位,而在於其人沒有志向、不知所務、隨波逐流,既無善言,又無善行,最終迷失自我,敗壞政事。
啟示
真正的庸人是無志、無識、無定向的人。
君子應當有志於道,知所務、知所貴,不隨波逐流。
治國治身若失方向,終將導致混亂與敗壞。
四、
1. 原文
哀公曰:「善!何如則可謂士矣?」
孔子對曰:「所謂士者,雖不能盡道術,必有所由焉;雖不能盡善盡美,必有所處焉。是故知不務多,而務審其所知;行不務多,而務審其所由;言不務多,而務審其所謂;知既知之,行既由之,言既順之,若夫性命肌膚之不可易也,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若此,則可謂士矣。」
2. 注釋
1. 士:指有志於道德修養、社會責任的人。
2. 道術:治世、立身的道理與方法。
3. 有所由:有所依循,不失其本。
4. 有所處:有所立足,不致漂浮。
5. 務審:專注於辨明、深究。
6. 所謂:所言之義。
7. 性命肌膚之不可易:比喻其堅守原則如同性命與肌膚不可更換。
8. 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外在境遇無法動搖其人格與堅守。
3. 白話文
魯哀公說:「好啊!那麼怎樣的人可以稱為士呢?」
孔子回答說:「所謂的士,即使不能完全掌握所有道理與方法,但必定有他所依循的根本;即使不能做到完美無缺,但必定有其立足之處。所以,他的知識不求多,而求明辨所知;行為不求廣,而求確守其所行;言語不求多,而求深明其所言。他既然明白了,就能遵行;既然行之,就能言之;這一切如同性命與肌膚不可改變一般堅定。這樣的人,富貴不足以讓他增益,貧賤不足以使他減損。如果能如此,就可以稱為士了。」
4. 總結
孔子認為「士」並非求博,而是求精;不是追逐浮華,而是堅守本心。士應當知行言一致,無論富貴或貧賤,都不能動搖其人格與操守。
啟示
做人應守本心,不求廣博浮雜,而重在專精與真誠。
士的價值在於道德與原則,不在於外在的榮辱。
真正的士能在動盪的世俗中保持堅定,這是人格的力量。
五、
1. 原文
哀公曰:「善!何如則可謂君子矣?」
孔子對曰:「所謂君子者,躬行忠信,其心不買;仁義在己,而不害不志;聞志廣博,而色不伐;思慮明達,而辭不爭;君子猶然如將可及也,而不可及也。如此,可謂君子矣。」
2. 注釋
1. 君子:有高尚道德修養與人格的人。
2. 躬行忠信:親身實踐忠誠與誠信。
3. 其心不買:其心不為利祿、私欲所收買。
4. 仁義在己:仁與義常存在自身之中。
5. 不害不志:不因私欲去傷害他人,也不違背自己的志向。
6. 聞志廣博:學識與志向廣博。
7. 色不伐:神色不驕矜,不自誇。
8. 辭不爭:言辭不爭辯,不以言語逞強。
9. 猶然如將可及也,而不可及也:看似接近、可以追趕上,實際卻難以真正企及,形容其境界高遠。
3. 白話文
魯哀公說:「好!那麼怎樣的人可以稱為君子呢?」
孔子回答說:「所謂的君子,是能親身實踐忠誠與誠信的人,他的心不會被利益所收買;他將仁義內化於自身,不做有害於他人或違背志向的事;他雖然學識廣博,但神態不自矜誇;他思慮明達,但言辭不與人爭。君子好像看來可以趕上,卻終究不可企及。這樣的人,就可以稱為君子了。」
4. 總結
孔子認為君子是忠信、仁義的實踐者,廣博卻不自誇,明達卻不爭辯,看似親近卻高遠難及。
啟示
君子不被外物誘惑,堅守忠信仁義。
學識廣博卻能保持謙遜,智慧明達卻不爭鋒。
君子的境界在於「可學而難及」,啟示人要持續向上而不自滿。
六、
1. 原文
哀公曰:「善!敢問:何如可謂賢人矣?」
孔子對曰:「所謂賢人者,好惡與民同情,取舍與民同統;行中矩繩,而不傷於本;言足法於天下,而不害於其身;躬為匹夫而願富貴,為諸侯而無財。如此,則可謂賢人矣。」
2. 注釋
1. 賢人:具有德行與才智,能以身立教之人。
2. 好惡與民同情:喜好與厭惡與百姓相同,能體察民心。
3. 取舍與民同統:取捨的標準與百姓一致。
4. 行中矩繩:行為合乎法度規矩。
5. 不傷於本:不偏離根本的仁義。
6. 言足法於天下:言論足以作為天下法則。
7. 不害於其身:卻不會因此招來禍患。
8. 躬為匹夫而願富貴:雖然身為平民,卻願天下人富貴。
9. 為諸侯而無財:即使身居諸侯之位,也不以財富自肥。
3. 白話文
魯哀公說:「好!那麼怎樣的人可以稱為賢人呢?」
孔子回答說:「所謂的賢人,是能與百姓同樣感受喜惡,取捨標準也與百姓相合;他的行為合乎規矩,卻不偏離仁義之本;他的言論足以為天下立法,但不至於傷害自己;他雖然身為平民,仍希望人人都能富貴;即使成為諸侯,也不會貪求財富。這樣的人,就可以稱為賢人了。」
4. 總結
賢人能體察民情,與百姓同心,行為合於法度又不失仁義,言行堪為天下楷模而不自害,身分不論卑微或尊貴,皆能以天下為念。
啟示
賢人重視與民同心,體察民情。
言行既合法度,又守仁義。
無論處於貧賤或富貴,都能保持公心而不自肥。
七、
1. 原文
哀公曰:「善!敢問:何如可謂聖人矣?」
孔子對曰:「所謂聖人者,知通乎大道,應變而不窮,能測萬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變化而凝成萬物者也。情性也者,所以理然、不然、取、舍者也。故其事大,配乎天地,參乎日月,雜於雲蜺,總要萬物,穆穆純純,其莫之能循;若天之司,莫之能職;百姓淡然,不知其善。若此,則可謂聖人矣。」
哀公曰:「善!」
2. 注釋
1. 聖人:智慧與德行的極致之人。
2. 知通乎大道:通曉天地萬物生成之理。
3. 應變而不窮:遇事隨機應對,無窮盡之智。
4. 測萬物之情性:能洞察萬物的本性與情理。
5. 大道:天地運行、萬物生成之根本法則。
6. 情性:事物之理與人心之真性情。
7. 配乎天地:功業與天地相應合。
8. 參乎日月:光明與日月相參。
9. 雜於雲蜺:與雲霞交融,比喻其德行廣大。
10. 穆穆純純:莊嚴純一,不可測度。
11. 若天之司,莫之能職:如同天之主宰,無人能取代。
12. 百姓淡然,不知其善:聖人之德潛移默化,百姓安然受益,卻不自知。
3. 白話文
哀公說:「好!那麼怎樣的人可以稱為聖人呢?」
孔子回答說:「所謂聖人,就是通曉大道,應變無窮,能洞察萬物的性情之人。大道,是化育並凝聚萬物的根本法則;情性,是判斷是非、取捨的根源。所以聖人的事業,廣大到與天地相合,與日月相參,德澤如雲霞遍布,涵蓋萬物,莊嚴純一,無人能追隨;就像天的主宰,無人能取代。他的功德深遠,百姓淡然安居,卻不自知受其恩惠。這樣的人,就可以稱為聖人了。」
哀公說:「好!」
4. 總結
聖人通曉天地大道,應變不窮,洞察萬物本性,德行廣大無邊,與天地日月相參,而施澤於百姓卻不居功。
啟示
聖人以大道為本,順應天地自然。
其德澤潛移默化,百姓受益而不自知。
聖人境界在於無為而無不為,與天地同功。
八、
1. 原文
孔子出,哀公送之。
2. 注釋
1. 孔子出:孔子離開宮廷。
2. 哀公送之:魯哀公親自送孔子。
3. 白話文
孔子起身離開,魯哀公親自送他。
4. 總結
此處顯示魯哀公對孔子的尊重與禮遇。
啟示
君王能敬重賢人,乃治國之道。
賢人受重視,德教才能廣布。
君臣之間若能互敬,政事方能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