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結束了嗎？」梁無欲睜大眼睛，又驚又喜。
季一劍點頭。邱絕刃亦露齒，咧出大大的笑容，「嗯，我們……勝了。」卻隨即體力不支，跪倒在地。「邱兄！」梁無欲立時上前攙扶。邱絕刃閉著兩眼，伸出手，打住對方的動作，「不用，讓我喘喘即可……」
「季兄，接下來該當如何？」梁無欲道。
是啊，眼前尚有黑壓壓的一群妖人，卻該如何處置？要邱絕刃再戰，是決計不可能了。
「撤吧。」季一劍點了風不息穴道，將他兩手捆束起來，扛著人便走。
「邱兄，你能行嗎？」梁無欲道。「可以。」邱絕刃隨後拄劍站起，和梁無欲一齊回密道。
隆……季一劍將機巧擺弄一番，閉合了那密道門。梁無欲點著油燈，密道可算不再伸手不見五指。
邱絕刃吁出一口氣，這才放鬆下來，他原心想密道直是地下棺材，沒料得此刻竟覺此處恁的令人安心。
「你倆可還無事？」季一劍道。
「沒、沒事，我沒受傷，全多虧邱兄相護。」梁無欲道。
「那麼，下一步該當如何？」邱絕刃問道，可他心頭亦早有答案。季一劍移動視線，邱絕刃亦隨他目光看去，看向那人。
冥燈牢主，風不息。
那人穴道已給點了，只得靠坐牆邊，動彈不得。原是左臂該在的位置，現下空空蕩蕩。他眉頭緊踅，呼吸急促，仍然清醒。
季一劍將那風賊全身上下探搜一遍，邱絕刃則同梁無欲確認各實用之物、機要之物。
「有了！」梁無欲忽地驚道，手提起一物，「是那幹部石印對吧？」
那物大小如墨條，狀似黃信之的另一枚石印，果真不錯。
季一劍亦是點頭，「要解穴道了，你倆當心。」
邱絕刃手按上劍鞘，梁無欲更不須他人再多說，自個兒退至邊廂。斷是這風不息受傷再重，都不得掉以輕心。
季一劍手一起一落，穴道已解。那風不息不知心想什麼，眼瞪季一劍，雙肩微微發顫，竟氣笑出來。
「季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風不息喘了喘，「你既取我的石印，想去哪裡皆能去得，想讀什麼皆可到手……留我一命，還望問到什麼？」
季一劍緩緩抽出劍，劍尖晃於風賊跟前，劍鋒銳利，寒光森冷，「萬毒還初錄——」
嗖！下一瞬間，劍尖已到風不息喉前。
「在哪裡？」
季一劍自知自己在做什麼，可旁觀的邱絕刃卻半分不曉，「那是什麼？」
「是一傳說中的秘笈。」沒想到，梁無欲竟有所知，「上部為毒經《萬毒錄》，下部為醫書《還初》錄，於江湖流言之中，其不只收錄煉造妖人之法……」
梁無欲拉扯領口，不自覺壓低嗓音，「連復原妖人的方法，都收錄其中。」
換、換言之，還師父常人之身，非是癡人說夢了？
邱絕刃聽得心跳砰通響，「此話當真——」
風不息忽又發笑。
「若那神書在手，我等又怎會困封界之後？」
季一劍眼神冰冷，似是半分不信，畢竟冥燈之言豈能不加分辨。
風不息搖頭，「季俠……我能告訴你……秦嶺沒有那東西，諒冥燈之中也沒有。
「再告訴你一件事，你東拼西湊得的渡瘴之法，非用以救治妖人……反是用以屠妖的！」那賊頭說什麼話！邱絕刃腦海中，卻立現石無痕慘死的畫面。
「你全然試錯方法了，你師父在你手上……反死得更快。」
「……說謊。」季一劍道。
「季俠，你知嗎？眼下冥燈諸教徒……都望著你的項上人頭不放……能滅此屠妖之法於秦嶺，可是大功一件啊。」
「說謊。」那長劍發顫，柄上指尖更是泛白。
邱絕刃心頭忽地浮現一句話：你與小藥師走不走倒無所謂，但季俠須得死在這裡。
若季一劍歪打正著，練成專抗邪功的武功，導致冥燈極欲除之而後快……
亦絕非不可能。
「況且，你等中原人極重名聲……殺生成仁事小，名節有損事大，你們師父真想活轉嗎？還是，你想治的並非你師父的命……
「而是你自己的心病？」風不息低語。
季一劍呼吸一滯。
心病？什麼意思？邱絕刃心道。
風不息笑一聲，笑二聲，似知自己說對了什麼。
「季俠，天命不可違……再怎麼愧疚，你已祭了你師父的血肉，換了你自己的性命，又怎想向天討回供品？」
風賊身朝季一劍傾去，便是劍扎喉頭也未見退意，「你此般自欺欺人……是會遭報應的！」
長劍發顫，於那脖頸搗出更多鮮血。
季一劍抽一口氣，再抽一口氣，邱絕刃與他打小一塊長大，幾未見他如此動搖。
風不息再度發笑，「季俠，你的供桌滿是鮮血……你正在獻祭你的所有，可你……你又剩多少東西能給？你的光陰？你的親友？上一個是黃信之，下一個是誰……邱俠？還是那個小藥師？」
嗡！嗡！內力凝於劍尖。
季一劍克制自己，幾要咬崩牙臼。
「沒用的，都沒用的……你所思之妄念，你所持之妄執，只會害死更多人。」風不息又笑了，「待你手中空無一物，便是你自己站上供桌之時——」
磅！風不息忽中一拳，身朝旁飛去數尺，側倒在地上。
季一劍瞪大兩眼，亦是驚得一動不動。
那原是邱絕刃出的拳。
「嘰嘰喳喳，吵煞人也。」邱絕刃手背朝牆一抹，擦卻滿手血跡，「他想幹嘛，咱們想幹嘛，最沒資格置喙的就是你。」
過這一盞茶時間，什麼情報皆未聽得，倒是多出滿肚子火。狗賊果真便是狗賊，死到臨頭還吐不出象牙。
季一劍也是，恁地堅持非救師父，便連那麼一句都回嘴不得嗎？直氣煞人不償命。
「除那毒錄，還有東西須得問嗎？」邱絕刃頭一甩，向季一劍問道。
季一劍發怔，過好半晌，才搖搖頭，「……不過，若嚴加拷問，應仍有其他情報能得。」
「那不必了。」
邱絕刃拔劍出來，空揮一下，「沒問到是心煩，沒問到亦是心煩，恁的折磨自己幹什麼？」
季一劍在原地杵一會兒，終伸手攔他，低聲嘆息，「我能繼續。」
真的假的？邱絕刃不以為然，但沒道出口。
「不需要。」風不息道。
空氣忽震，風不息七竅流血。
「衝開穴道了！」邱絕刃大驚。
季一劍立時執劍，守在梁無欲身前，「梁兄，速退！」
可風不息沒再發難，相對地，鮮血續自五官奔湧，甚至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冥府再見了，三位大俠。」那文雅的冥燈幹部，此刻露出最陰狠的笑容，「等會兒見。」後自斷心脈，氣絕而亡。
邱絕刃步一跨，手一伸，探他鼻息。
「……死了。」
那人癱倒在地，雙眼半張，瞳孔放大，氣息一失卻，鮮血便自斷臂奔湧而出，淹上他三人的足底。而那人的狂言妄語更猶在耳中，久未消散。
冥燈即要攻打封界，師父亦將作為冥燈兵刃大殺四方，若季一劍始終未能尋得復原妖 人之法，他們該當如何？
若師父殺傷無辜，他們又該當如何？
邱絕刃心有答案，卻不願再想。
「打、打開了！」
是梁無欲的聲音，邱絕刃朝他看去，他原已用那石印，開了一扇門，梁無欲道：「邱兄、季兄，是主殿之路！」
不知梁無欲真是忽尋著暗門，抑或是為緩和氣氛才忽然大喊。但既是好事，便無須多想。
邱絕刃和季一劍互望一眼，那一瞬間，竟無人記得惡顏相待。
「走吧。」邱絕刃道。
三人身影沒入暗道，頭也不回。
校場諸多妖人，更多妖屍。殘肢相疊、汙血相浸，好多青白屍體倒在地上，幾要堆作好幾小丘。那血更瀰漫作一座小湖，積於牆角。
忽有身影現於校場大門，卻是那大殺瀑下的老妖人，顧藏鋒。
叮鈴！
顧藏鋒身軀僵直一瞬，下一刻，卻做出妖異行動。
他蹲下身，露出牙齒，對那妖屍埋頭。
嘶——他齒扯下屍身血肉；咕嚕咕嚕——他喉嚥下那紅褐汙血；嘎吱嘎吱——連那森白腿骨都於他齒下盡斷。
「顧藏鋒，過來。」
那妖人立時撇下吃到一半的妖屍，到那人跟前來了。那冥燈中人長髮火紅，似是連冥燈黑袍都能點亮，「手來，搭脈。」
紅髮男子雙指併攏，搭手腕上，後笑彎兩眼，「果真有效啊。」冥燈本有紀錄，讓妖人互食，能漲其內力。
顧藏鋒原是武林高手，體質優良，內力豐沛，現下吃食其他妖人，其效用亦是其他妖人的數十倍。
如此一來，攻下陝西，甚至奪得長江以北，只怕都不是夢了。
叮鈴！
「繼續吧。」
鈴聲一響，顧藏鋒霎時續埋頭於妖屍之中，扯下血肉骨骸。
「你是我等最強大的兵刃，那些血、那些命……」那男子道：「都將化作你的骨肉，效忠於我。」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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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登秦嶺者，必有極其思念之人。邱絕刃與季一劍再登秦嶺，又是為了誰？
同門恩仇，熱血武打，都在武俠小說《刃劍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