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有個徒弟，帶了十三年。
從他連 svn commit 都會打錯字，一路成長到能獨當一面。
直到我接了一個預算是過去好幾倍的大案子。
我拍拍他的肩膀，把整個專案全權交給他，然後就轉頭去忙別的破事了。
結果？
一場災難。
客戶氣到跳腳，第二期十倍預算的合約也飛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電腦前，看著我投入了十幾年心血的「信任」，回傳了一個致命的 NullPointerException。
這件事最讓人厭世的，不是損失了多少錢，是我這個呼叫他的人，從一開始就搞錯了什麼？
這篇文章，就是我用一場災難換來的管理除錯指南。
✔ Code Review：復盤我的「信任」是如何崩潰的
冷靜下來後，我決定對我這次失敗的「管理行為」，做一次徹底的程式碼審查。
我回想過去那十幾年，我是怎麼教他的？
我教他解決特定問題，給他程式碼範例，讓他「複製貼上」我的思維模式。我教了他無數個「How」，卻很少跟他深入探討「Why」。
我天真地以為，把原始碼都給他了，他就能理解整個系統的架構。
但現在看來，他只是學會了如何巧妙地拼湊我給他的程式碼片段，卻從未真正理解過底層的設計理念和權衡取捨。
我給了他一把槍，卻沒教他瞄準，還天真地以為他能自己成為神射手。
放屁！
這不是授權，這是懶惰。
✔ 黑箱作業：當監控系統全面失靈
我問自己，在專案進行的幾個月裡，我做了什麼？
答案是：什麼都沒做。
我天真地以為，「信任」就等於「完全放手」。
我把「充分授權」搞成了「完全放任」。
我讓他帶著兩個外包、四個正職，每週和我回報進度，但我從來沒認真查核過。
回首想想，這在工程世界裡，是自殺行為！
你會上線一個沒有日誌 (Logging)、沒有監控 (Monitoring)、沒有單元測試 (Unit Test) 的核心服務嗎？
你敢嗎？
我不敢。
但我卻在一個攸關公司命脈的專案上，這麼做了。
我關閉了所有的監控面板，停止了所有的 Code Review，然後期待這個「黑箱」能自我修正、完美運行。
我不是在信任他，我是在信仰奇蹟。而在工程領域，
奇蹟的另一個名字，叫做「未爆彈」—
不是不爆，時候未到。
✔ 重構管理框架：一個厭世工程師的「防呆防蠢」授權機制
被坑過一次就夠了。
我沒有失去對人的信任，但我失去了對「無條件的信任」的信任。
所以我為自己的管理系統，設計了一套新的框架。
一套不依賴人性、只依賴流程的「防呆防蠢」機制。
✔ 原則一：信任，但要驗證 (Trust, but Verify)
這句話聽起來像個渣男，但卻是管理的金科玉律。
信任他能完成工作，但你必須建立一個驗證的機制。
這不是為了監視，而是為了「同步」。就像 Git 的 fetch，你得定期把遠端的進度拉回來看看，確保大家還在同一個分支上，沒有搞出什麼嚴重的衝突。
方法很簡單：
非正式的每日站立會議（五分鐘就夠，別搞成批鬥大會）。
定期的 Demo Day（讓他展示能動的東西，而不是漂亮的 PPT）。
重點是，讓問題在它還是個小 Bug 的時候就被發現，而不是等到它搞垮整個系統。
信任是引擎，但驗證是儀表板，
你不能只踩油門，卻不看時速和油量。
✔ 原則二：定義清晰的「介面」，而非干涉「實作」
一個好的管理者，要像個 API 設計師。
你的工作，是把「公開介面」定義得清清楚楚。
這個任務的目標是什麼 (What)，輸入是什麼，預期的輸出是什麼，驗收標準 (Acceptance Criteria) 是什麼。
至於他內部要怎麼「實作」，用 for 迴圈還是 while 迴圈，那是他的自由。
你給他空間，讓他發揮。
但你必須對最終的結果負責。
如果他回傳的結果不符合介面定義，那就是你的責任，因為你沒有在設計階段就把規則講清楚。
管好你該管的「結果」，別去管你不該管的「過程」。
✔ 原則三：建立「熔斷機制 (Circuit Breaker)」
再穩定的服務，都要有熔斷機制。
在專案的幾個關鍵節點（例如：完成核心功能、第一版 Demo），設定一個「熔斷器」。
一旦進度或品質嚴重偏離預設的軌道，這個機制就該自動觸發。
觸發後怎麼辦？
不是直接把他罵到狗血淋頭，而是強制專案暫停，所有人坐下來，重新評估風險，調整路線。這就像服務熔斷後，系統會回傳一個預設的降級回應，而不是直接崩潰。
這能保證，就算火災發生了，也只會燒掉一個房間，而不是整棟大樓。
好的系統不是從不犯錯，而是從不讓小錯釀成大禍。
✔ 結語：最好的團隊，是能容錯，也能除錯的系統
我最終還是把那個徒弟給炒了。
不是因為他犯了錯，而是因為在復盤時，他認為問題全在我，是他太「相信」我這個老闆的判斷。
我沒力氣爭辯。
一個成熟的管理者，就像一個優秀的系統架構師。他設計的系統，從不假設每個零件都永不故障。相反，他會假設每個零件「總有一天會故障」，並以此為前提，去設計備援、容錯和快速恢復的機制。
我終於搞懂，過去我以為管理是為了找到一群永不出錯的「完人」，但狗屁，管理的真相，是建立一個能容納像我、像他這種「凡人」不斷犯錯的系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