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玻璃裡，倒映著還沒醒的人。 ——〈交班前〉
夜還沒走，他也還沒睡。
街的那一端還亮著，
像夜在掙扎著把自己推回天際。
路口傳來有節奏的鳥聲，
為視障者指引方向——那是城市獨有的溫度，
也像在指揮整座城市醒來。
那聲音也是他的提示。
他聽見，也跟著動了——
像在引他穿越夜的最後一條街。
只是腳步，比節拍慢了一拍。
「謝謝光臨」在他身後延長，
咖啡的香氣散開，熱氣微溫著他的手。
他與對向的車，一起緩緩靠近，
與世界，在那瞬間同步又錯位。
他走向路口，仰頭，
深吸一口氣——這城市獨有的風。
風從車道那邊吹過來，
帶著油氣、潮味。
天色還沒亮，卻比夜更亮一點。
光從哪裡來，他也說不上，
像有人在遠方打開了一盞燈。
街角早餐店剛開的味道，
讓他想起昨天、又像今天，
像是預告要醒的世界。
他一瞬間卻分不出，
是夜晚，或是清晨。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咖啡。
熱氣幾乎散盡，指尖微涼。
可那溫度，卻像在提醒他——
這一天，又要重新開始了。
玻璃上映出他的倒影，
又映出裡面的光——
那一刻，
他看見裡面有人正轉身，
一樣拿著咖啡，
一樣在風裡停頓。
像是一齣靜默的劇。
「歡迎光臨——」
他還沒踏進去，
裡頭的聲音先響了。
將夜的猶豫甩在身後，
迎向裡面的光，
投身到那有點冷、
也有點溫的光。
「熱美式，大杯，謝謝。」
看著櫃台內的人熟練轉身、抬手、按壓，
機器瞬間流淌出咖啡的香氣。
「您的咖啡，小心燙。」
「謝謝。」他拿起櫃面上的咖啡，
忽然覺得，自己像觀眾，也是演員。
再次站定在自動門前，
玻璃上的霧氣映著兩個模糊的影。
是錯覺？
世界忽然靜下來。
好像聽到什麼，抬眼——
自動門又緩緩闔上。
夜，終於換了班。
----後記
城市的玻璃仍在反光，
他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誰。
不斷運轉的城市裡，
有人準備開始，有人還在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