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棠挑眉,語氣似笑非笑:
「穿新衣服不好嗎?」
雲兒老實回答:「奴婢不喜歡被注視的感覺。」「奴婢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王爺和王妃已經待我很好,奴婢感激涕零。」
「但這萬般的寵愛真的會折煞奴婢的。」
知棠低笑一聲:
「是因為東宮?」
雲兒的表情一向藏不住,
聽到“東宮”二字,眼皮微微一動。
知棠看在眼裡,知道自己說對了。
他慢悠悠地走近,聲音低緩而懶散,
語氣像是在說笑,又藏著一絲不容辯駁的強勢——
「本王啊,就是想讓人看看——那個被他們看不起的宮女,現在過得多好。」
「妳又不會再回東宮了。」
「現在妳是我王府裡的最佳績優員工,我可沒打算把妳退回去。」
他頓了頓,眼神一轉,笑得更深:
「——妳的穿著,代表王府的體面。」
知棠的語氣似笑非笑:「穿著就好,不必多想。」
雲兒垂眼應聲:「是。」
他又補一句:「還有——髮型,明天調整一下。」
「……啊?但……」
知棠根本沒想聽她解釋,
已經轉身,心滿意足地離去。
書房重新安靜下來。
雲兒坐著沒動,整個人都蔫了。
「……除了這個髮型,其他我不會盤啊。」
她小聲嘀咕,手指撫過粉色衣袖,
那布料的柔滑在指尖滑過,
像是在提醒她:這份「體面」,一點都不輕。
披頭散髮的雲兒,手上還拿著王爺剛別過的那朵花。
若是年初剛進王府時的她,
大概會心臟怦怦跳、臉紅到耳根。
現在當然還是會心動、會害羞——
但一想到那位主子的脾氣、生活作風、行事習慣,她只覺得……實在不敢恭維。
「唉...成為王府的體面嗎?」
(何時才能出宮?)
花朵在雲兒的手裡,早就不成樣子了。
***
從雲兒穿上王爺替她親自挑選的那套粉色衣裳開始,
不到半天,整個王府都炸了。
茶水間、長廊、廚房口,
流言比風還快。
——「聽說王爺對那個書案宮女特別上心呢。」
——「王妃也喜歡她啊,不愧是以前在東宮伺候過的,真懂得巴結主子。」
那語氣酸得能滴出汁。
雲兒走到哪裡,都能感覺到背後那股「看熱鬧」的視線。
如果說改名那時還只是低聲竊語
那現在,已經變成了公開的閒聊話題。
她的心裡焦躁又窘迫——
一方面是流言蜚語,另一方面是……髮型。
畢竟除了丸子頭,她什麼都不會。
她試著去問同寢的宮女,
對方反而睨她一眼,語氣半笑不笑:
「妳不是王府裡的績優員工嗎?連這個也不會?」
雲兒啞口無言,只能乾笑。
王妃這幾日忙著除夕禮儀、賞單、賀帖,
根本抽不出身。
她只能望著銅鏡裡那顆歪掉的髮髻。
「.......讓這個世界自己爆炸好了。」
***
靖淵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七
隔日清晨。
雲兒硬是盤出一頭「秩序中帶著混亂」的髮型,
髮釵歪得有點危險,但至少——能撐到出門。
她站在隊伍裡,與眾人一同等候。
冷風從衣襟鑽進來,吹得她眼角發酸。
前方有人竊竊私語。
雲兒假裝沒聽見,只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在心裡默念:
(這兩天能平安過完就好。)
(別被點名,別惹事,拜託了。)
她手裡的行冊被握得皺巴巴的。
從外表看,她一切都符合規矩;
只有那顆努力盤好的髮髻,像她此刻的心情——
看似穩定,實則隨時會散。
王爺大概還要一會兒才過來。
這時,阿楠走到她身邊。
「雲兒,王妃有事要轉告妳,隨我來。」
「啊?喔,好!」
她連忙應聲,跟著他穿過長廊。
直到被帶進一處無人的角落,
阿楠才停下腳步,轉過身。
「你不是說王妃找我?」
「我騙妳的。」
說完,他伸手就去解她的髮髻。
「阿楠!你幹嘛——」
「亂糟糟的,看不下去。」
他語氣平靜,手下卻俐落。
「你不是男的嗎?怎麼會綁頭髮?」
「有幾個紅粉知己,自然就會了。」
雲兒抬眼看他一眼,那表情明明什麼都沒說,卻寫滿了——「你生活挺豐富的嘛。」
「喂喂~妳有必要這樣看我嗎?」
兩人一來一往,氣氛意外地輕鬆。
阿楠手上動作不停,不多時便幫她重新盤好髮髻。
那髮絲整齊俐落,連髮釵都穩穩地卡住。
「呼~好多了。」
他退後一步欣賞自己的成果。
雲兒摸了摸頭,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
「阿楠,謝謝你。」
「以後有機會教教我,我老這樣亂綁也不是辦法。」
「沒問題啊。」他笑,語氣難得認真。
見她眉心仍蹙著,阿楠又補了幾句:
「我知道妳現在的處境。」
「那個東宮前職場真的噁心要死。」
「一開始王爺對妳也不客氣,但妳撐過來了。」
他看著她,眼神忽然變得溫柔。
「妳不要只聽那些對妳不利的聲音。
也是有人,不會因為妳被看見就討厭妳的。」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輕:
「比如說我。」
那一瞬間,陽光正巧從窗縫裡灑進來,
映在他側臉上,整個人像被光圈包住。
雲兒本來愁眉苦臉的樣子,嘴角也慢慢的起來了。
「阿楠……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麼會有紅粉知己了。」
「好啦!少說廢話,走吧!回去隊伍吧!」
「好!」
兩人並肩走回長廊,
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只有那個被重新綁好的髮髻,
在微風裡安安穩穩地閃著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