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去聽了一場講座。我得到了完全沒想到的收穫。
-說起來好像很久沒有聽講座了。以前很喜歡追著文藝活動跑,聽或不聽、去或不去都想知道,尤其是不用掏錢的那種。
文藝工作者拚命賣藝就是最需要錢,但活動總是被預設為不付費,一旦收費就會被嚴加審視,所有的無法量化都成痛點,無須在場,誰都能指教。難怪大家活不下去。
總之,因為是某文學獎的周邊活動之一,講座主題主要是講師(本屆評審)對本屆散文作品、以及近期評選其他文學獎散文的觀察。最後一樣用 slido 開放 QA 。
以城市為名的這個散文獎,有兩個少見的特色。
一是組別分為:30 歲以下的成人組、高中組、國中組。和其他縣市文學獎比起來,又多囊括了學生世代──通常學生組會單獨拉出去立獎。二是同一組評審會從頭評到尾(初→複→決審),據說是少見的模式,大多都會選擇分工合作,每階段請不同的評審。
(好處是美學一致;壞處我想也是美學一致。)
講座開始前,我有點擔心是不是又要重新談一遍,文學界爭論了很久的幾個無解之謎,像是:散文是不是必須寫真實的事情啊、怎麼樣的文字才是有感情又有技術啊。這些問題吵很久了,沒有定案,也不會有定案──如果又要講這些我馬上回家。坐進椅子時我這麼盤算。
先說結論:沒有。但我受到滿大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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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起先很驚豔,覺得又看到了一個天才少年少女。」
聊起評成人組的心得時,講師臉上還有溫度,還稱得上溫和;到了國高中兩組,仁慈的面孔忽然消失了。
就像作文有起承轉合,行銷影片必定三秒放鉤。文學獎評審會欣賞的散文,一定程度上也有公式可循。把愈不合理的東西放到一起,用回憶串接出理由,愈是精彩紛呈、引人注目。
怎麼會這樣寫?是天才吧──白話版就是這個意思。
「然後是一個。又一個。總共是幾十篇,都有著非常特殊的生命經驗,和突出的意象拼接。」
「看到愈來愈多這樣的作品,我們從讚嘆、到漸漸有了警覺心,後來把它們擺在一起看──」
我想你們能看懂這段未盡之言。
老實說,用 AI 去判別某些文章是不是 AI 寫的,其結論我半信半疑。細節當然無法分享,畢竟那就牽扯到作品本身、作者本人,會直接升格為公審。但同場講座的主持人也認同地點點頭,我有點動搖。
也想過這是不是出自講師心中的文人相輕,但他後來以正職教師的身分補了一句:「身為教育工作者,我不希望學生們學習成人文學獎的假哭假笑。太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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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社會後誰不是經常假哭假笑呢。
我覺得假一點沒有問題。那是成長路上慢慢學來的處世之道。如果對什麼都放諸真心……世上痛苦何其多,就真的不用活了。
問題在於「期待」不同。
對評審而言──於我亦然──散文應該是某種領域展開。不是咒術那樣用以相殘的領域,而是可以在裡面哭吼、狂笑、撕碎頭髮又一一拼回,任你自暴自棄的、不體面的地方。
社群當然也可以做這件事,但圍觀的眼睛太多,人人急求真相,不問情分,心靈裡的光粒很容易就磨掉了;無人關注的時候,又會覺得自己活得不值得。
但在文學獎裡,你需要的是語言。眼光。和時間。
這是一項打磨誠實的技藝。得獎後會得到的獎勵,除了獎狀、獎金,更重要的是有機會遇見一群能讀懂真心的讀者──評審。
(所以才會說不投也可以:如果你已有這些能交付作品如寄託生命的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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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並肩看同一場電影,再有共鳴都說不出同樣的感想,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又怎麼能夠把記憶轉述給人工智慧,期望它複製自己褪色的語言?
程序自備整齊的因果。
但人生一向雜亂無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