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先生曾說:「我從不溫習煩惱。人的一生,分為過去、現在、將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現在很短暫,很快也會過去,只有將來是有希望的」。
他學過佛,還在兒時受過喇嘛的灌頂,一輩子坎坷沉浮,能夠始終保持樂觀心態,恐怕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所謂煩惱,總要有一個什么東西來承受,對于人來說,便是一個「我」。可細想下去,「我」又在哪里呢?這個問題,佛陀在菩提樹下沉思時,一定是反復求索過的。最后,他決定將自己領悟到的道理傳授給他人時,也是將「無我」視為最重要的一條。
我其實只是從道理上了解,卻也不能真正體會。就像我知道,買一張票,便可以飛去冰島。可真要到冰島上看看,還需要慢慢賺錢儲蓄,做一定準備,才能真正開始行程。我「知道」,并不意味著,這個「知道」就是我的。我只是從老師那里借來的,若不能花一番心力,加一些刻苦,便只能再還回去。自己也就還是兩手空空。
但順境、逆境,都是能促人奮發的機緣。不必可以去求煩惱,也不用刻意避開煩惱,我們一生能經歷的事情,只能說一半自找,一半卻要看這個時代如何變化。將來當然有希望,可若是總想著還沒來的「將來」,則所謂的憂慮,就難以解脫了。
時時讓自己仔細地看看自己,其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鏡子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樣,我們是不是已經習慣從別人的眼光、態度和言語里找自己呢?我們真地仔細看過自己的模樣嗎?若是沒有了身邊的人,我們在孤島上生活,可以給自己一個什么樣的定義呢?
或許只有在只有一個「我」的時候,我們才能真正去理解「我」是否存在的。
魯濱孫是不會在意這件事的,因為他有非常強烈的需要,去生存而且戰勝敵人,獲取財富,得到拯救。他皈依的是上帝,并且要在上帝的注視下,去過自己的生活。但這種生活,同樣不是宗教下的避世,而是更積極地追求財富。這已不是需要贖罪券的年代了,人們忽然發現自己有能力改變一生,無論是在黃金遍地的殖民地,還是在無所逃脫的荒島。
但我們已經沒有那么幸運了。
殖民者早已成為古董,那條充滿財富和罪惡的航線,也成為更現代化的國際道路。
我所能做的,唯有知道,天涯海角,都會有可能。如果你想,你將到達。但那個關于「無我」的島嶼呢?怎么去往那個地方,有人會販賣那里的機票嗎?如果有,我該賺多少錢?又該準備怎樣的行程?
一切對我有用的道理,不該增加我的憂慮,而是會一次次撫平額頭皺紋,擁抱緊張的身體,然后對我說:不必溫習煩惱。
你看,我正在安靜下來,然后從呼吸開始,又一次聽到自己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