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這麽多東西不用,居然用糞便?
沒錯,古羅馬人連糞便也不放過。
對於古羅馬人來說,這不是迷信,是一套錯得很認真的醫學。世界無奇不有,但若要替歷史的荒誕排行榜排位,古羅馬人大概能長期佔據前列。
在沒有抗生素、沒有細菌學的年代,他們面對疾病時並沒有退縮,反而選擇了一條讓現代人難以直視的道路——把糞便,當成藥。
這不是笑話,也不是都市傳說,而是被完整記錄在古羅馬醫學文獻中的現實。

一、為什麼會出現「糞療法」這種醫學理論?
主要時間橫跨公元一世紀至二世紀,羅馬帝國鼎盛時期。
最關鍵的記錄者,是博物學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他在巨著《自然史》中,鉅細靡遺地記下當時流傳的自然療法、藥材與醫療偏方——其中,就包括大量「糞便醫療」的用法。
這些內容不是民間耳語,而是當時被視為正統知識的一部分。
在古羅馬的理解裡,身體不是封閉系統,而是一個必須不斷「平衡」的容器。
古羅馬醫學深受希臘影響,核心是「四體液學說」:
血液、黏液、黃膽汁、黑膽汁。
健康=平衡;疾病=失衡。
在這套邏輯下,排泄物並不是「廢物」, 而是身體狀態的延伸證據。
尿、汗、痰、糞——
都被視為「體內性質的外顯」。
於是,一個看似荒謬、但在當時極其合理的推論誕生了:
既然排泄物來自身體,
那麼它或許也能影響身體。
糞便,尤其是特定動物的糞,
被認為保留了「熱、乾、濕、冷」的性質, 可以「以毒攻毒」, 或「以穢制穢」。
二、古羅馬人真的「直接用」嗎?
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隨便。
事實上,古羅馬人對糞便的使用非常講究處理方式,甚至會因用途不同而採取完全不同的工序。
最常見的標準流程是:
乾燥 → 磨粉 → 混合媒介
糞便會先在通風、避光的地方自然風乾,避免潮濕腐敗。
完全乾燥後,再以石臼磨成細粉。
接著,依用途混合不同媒介:
- 蜂蜜:治療喉嚨痛、口腔問題
- 橄欖油:外敷腫痛與皮膚病
- 酒或水:內服偏方
普林尼甚至明確指出:
「未乾之物,性不穩,易生害。」
換句話說,他們知道新鮮糞便風險更高。
但也有例外的,
直接使用通常只出現在緊急情況:
昆蟲叮咬
蛇咬
野外受傷
條件也很嚴苛:
剛排出
仍溫熱
立即外敷
這不是日常療法,而是最後手段。
至於「用火燒」?
有,但屬少數派,焚燒後的灰多用於止血或皮膚病。

三、不是所有糞便都一樣
在古羅馬醫學觀念中,動物不同,藥性就不同。
這裡,古羅馬人其實分得很細,遠比現代人想像得講究。
文獻中常見的包括:
羊糞:
曬乾、磨粉,混合油脂,
用於皮膚潰瘍、燙傷。
鴿糞:
乾燥後研磨,
用於消炎、止痛,尤其是關節。
牛糞:
新鮮時敷於傷口,
被認為「溫和而不腐」。
狗糞(特別是幼犬):
經火燒或曬乾後使用,
被視為治療喉嚨疾病、潰瘍的「強效藥」。
注意這一點很重要——
並非隨便抓一把就用。
他們會:
曬乾
火燒
研磨成粉
混合酒、油、醋
這在他們眼中,是「加工過的藥材」,
而不是赤裸裸的排泄物。
荒誕嗎?是的。
但這是一套分類清楚、用途分明的系統。

四、那麼,這些做法真的有醫學根據嗎?
用今天的醫學來看——
大多數沒有,甚至危險。
糞便含有大量病原體,
在沒有消毒技術的情況下, 極易造成感染、敗血症。
但事情並非全然「毫無效果」。
現代醫學承認兩個「意外重疊」:
- 部分糞便含有抗菌物質或發酵產物
可能在極短期內抑制某些細菌。 - 心理與經驗效應
在缺乏替代方案的時代, 「曾有人被治好」本身就足以延續療法。
這和今日「糞菌移植」(FMT)完全不同。
現代醫學是:
- 嚴格篩選
- 無菌操作
- 明確機制
古羅馬則是:
- 經驗
- 比喻
- 身體哲學
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五、那古羅馬人只用糞便嗎?沒有草藥嗎?
有,而且草藥才是主流。
古羅馬醫學其實非常「植物中心」:
- 蘆薈
- 沒藥
- 罌粟
- 茴香
- 鼠尾草
- 洋甘菊
這些被大量記載於蓋蘭那、普林尼等人的著作中。
但關鍵在於——
糞療法從來不是「替代醫學」,而是「補充醫學」。
它通常用於:
- 草藥無效
- 傷口潰爛
- 感染惡臭
- 慢性病久治不癒
也就是說,當「文明的方法」失靈時, 人們才轉向「不文明的材料」。

六、他們為什麼相信這些方法?
因為古羅馬醫學的核心,不是細菌,而是**「性質論」**:
- 熱與冷
- 乾與濕
他們相信:
- 動物的飲食與生活方式
- 會影響糞便的性質
- 而處理方式,能改變藥效
乾燥去濕,加熱增熱,磨粉易吸收。
這不是亂試,而是錯得很有邏輯。
七、這套醫學,一直用到羅馬帝國滅亡嗎?
答案是——
是的,而且沒有突然消失。
直到西羅馬帝國崩潰前,
糞療法仍可在醫學文獻中見到。
真正的轉變來自兩件事:
- 基督教成為主流
排泄物被重新定義為「羞穢、墮落」的象徵, 不再適合被公開討論、制度化使用。 - 城市與公共醫療系統瓦解
知識碎裂, 許多技術退回民間偏方層次。
於是——
技術沒有立刻消失, 但話語消失了。
結語
古羅馬醫學並不乾淨,卻極其誠實。
古羅馬從不避諱,不管是生、死、性甚至是排泄物,也不浪漫化疾病的殘酷。在沒有顯微鏡的時代,他們只能用最貼近生命的東西——哪怕是糞便——來對抗痛苦與死亡。
這不是文明的恥辱,而是生存的本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