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抵達之時,已是深夜,林邊之地卻四野寂靜,竟無半點蟲鳴鳥啼。
「此地有異,林邊之地,怎會毫無聲息?莫非……我二人已入局。」
墨默環顧四周,取出法器催動靈力,片刻後臉色驟變,急促地將所知資訊盡數說出,語氣帶著慌張:
「此地已布數重陣法,我二人正處陣心附近。此等手筆,非大能不能為之……余仙長,恐早已在此候我。」
只聽一聲大笑,夜色中,一道身影凌空而現,白髮蒼蒼,氣息張狂,手負於背,威壓如潮,顯然為此地主事者。
隨後數十道身影魚貫而出,將二人團團圍住。
那踏虛而立之人目光掃過紫宸與墨默,見二人氣息平平,語帶戲謔:
「兩位小友,可是誤入此地?老夫不介意送爾等歸去,如何?」
見紫宸二人不語,那人反倒興致更盛,語氣略帶嘲諷,自顧自地道:
「老夫姓余,居此地已數百載。日前聽聞有人竊物,便知必有擅闖之人。不知與爾等有何干係?莫非……墨家殘種?那滿門哀號,血流成河,倒也算是清理門戶。」
墨默聞言,眼眶泛紅,一手拳頭緊握,一手指著余仙長,聲音顫抖,怒吼中帶著哽咽:
「就是你!你滅我墨家滿門,血債累累,我族上下數百人,老幼皆亡,只因你一人貪念!今日你該償命!」
余仙長裂嘴冷笑,歪頭望著墨默,語氣再度染上戲謔:
「可笑至極。這世道,強者為尊,你竟還信那虛妄之正義?」
紫宸目光一凝,望向墨默,語氣聽不出情緒,只是低聲道:
「此人,便是陣眼?」
墨默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點頭道:
「正是。此人不除,我二人便無法離去。紫宸兄,是我連累於你。今日恐葬身於此,我倒無妨,只恨未能令其伏誅,反害你也命喪此地。」
紫宸拍了拍墨默肩頭,語氣平靜,彷彿未將危險放在心上:
「不試試看,怎知結果?」
說罷,他轉身面向余仙長,腳踏了踏地面,又拉了拉身子,稍作暖身。
心中暗道:
「修仙者雖氣息強盛,其身軀卻未必堅韌。若能一擊得手,或有一線生機。」
余仙長見二人竟還交頭接耳,似未將其放在眼中,心中不悅,手一翻,凌厲仙力驟然襲來。
紫宸本想奔離原地,然而心底卻忽地湧起一道自體魄深處浮現的本能——不過爾爾。
他下意識停住腳步,硬生生抗下此擊,同時判斷出玄境仙力對墨默的威脅,瞬間擋下了襲向墨默的那道力。
他心中暗道:果然,仙力雖強,若論體魄,與我相去甚遠。但若被其仙力持續碾壓,墨默恐難倖免。
他咧嘴一笑,向余仙長勾了勾手,語氣輕蔑又帶著嘲諷:
「不過如此。」
余仙長見紫宸竟敢反抗,且擋下攻擊仍紋絲不動,還敢嘲諷,眼中怒意驟起,手勢越發凌厲,仙力波動如潮,聲如雷震:
「竟敢反抗!好,好!看你如何擋得住!」
紫宸心中暗道不妙。
余仙長若全力出手,自己或可一搏,但墨默恐難倖免。
此刻已無退路,唯有先發制人。
他腳下一踏,氣血翻湧,身形如彈,直撞余仙長。
余仙長正思如何碾壓二人,未料紫宸突襲如雷,竟被撞得措手不及。
而其仙力又盡數用於攻勢,防禦空隙瞬間被破,氣血翻湧,一口鮮血狂噴,身軀震盪,竟當場昏厥。
餘眾見余仙長一招倒地,驚懼欲逃。
墨默微愣片刻,隨即果斷出手,將其斬殺於陣中。
隨著余仙長倒地,四周蟲鳴鳥啼復起,靈氣流轉如常,天地似重歸平靜。
紫宸環顧四周,未覺異樣,便壓下翻湧的氣血,轉身後語氣略帶關切地問墨默:
「可有受傷?此地應無他人,收拾一番,尋你所需之物,便即離去。」
墨默點頭,探查片刻,確定無人潛伏,便忙於清點物資。
二人將余仙長綁縛,墨默不敢大意,連施數道法術與符咒,將其封得嚴密,宛如一顆靈力粽子。
二人見物資繁多,又挾一人同行,遂先往鄰近村落租得馬車,將人與物資一併轉移。
此番來回,已耗數日。
幸而二人行事謹慎,轉移之時並無人察覺。
後聞仙兵探查之事,更不敢遲疑,當即駕車啟程離去。
數十日快馬加鞭地奔波,墨默唯獨心繫族中仙器,確認無虞後便加緊趕路。
二人終抵仙門,正欲長舒一口氣,忽聞一聲冷喝——
數名弟子已然橫劍當前,將二人去路封鎖。
可這時,一聲宏亮之語自遠方傳來,震動四野。
人未至,聲先聞。
那聲音帶著膨湃仙力滾滾而來,清晰傳入眾人耳中:
「老夫黎仁兵,仙門長老。不知此地何事,竟擺如此陣仗。此事,可否讓老夫也來一觀?」
紫宸與墨默見離離領來一位長老,且氣息平和,並無敵意,心中稍安,遂拱手行禮。
墨默急忙上前一步,語氣仍帶著一絲擔憂,見長老已至近前,他只得強行壓下心中不安,語氣誠懇:
「晚輩墨默,數十年前家破人亡,幸得紫宸兄助陣,於日前將主謀與其所奪之物盡數取回。 還請前輩明鑑,為晚輩申冤。」
離離眨了眨眼,吐舌一笑,像是在說:
「放心啦!」
黎長老見狀,也不急不躁,拂了拂鬍子,只用一句話便將主事權收回,笑道:
「好說,好說。東西領進來,人也帶上,老夫倒要看看,是何事竟讓一位長老栽了跟頭。」
黎長老手一揮,餘物盡收於存物戒中,馬車亦妥善安置。
隨即向前而行,離離蹦跳跟隨,手中靈果不斷,啃咬有聲。
黎長老目光落在離離身上,眼神中滿是寵溺。
紫宸與墨默不敢多言,緊隨其後。
片刻後,眾人抵達審訊堂。
此地威嚴肅穆,靈氣沉凝,重兵環列,兩側仙兵昂首挺立,目光如炬,令人不敢妄動。
離離見狀,也收起嬉笑,乖乖隨行,不再蹦跳食果。
審訊堂內,兵器齊剁,聲震四方,仙兵高喝:
「威武!」
黎長老步履如風,幾步登堂,氣場沉穩。
黎長老在公案後莊嚴落座,隨即拿起案上的驚堂木,「啪」地猛拍一記,聲如雷震。
隨即命仙兵解去余仙長身上綑縛,改以捆仙索牢牢束縛。
此時方得見其面貌,只見其昏迷不醒,癱倒於地。
黎長老喚來數名醫官,眾人忙進忙出,塞丹藥、把脈不止,口中罵罵咧咧:
「蠢材!縱是敵人,亦不可耽誤救治!玄境之軀,道基險些崩潰,你們竟還顧忌那條破繩!再遲片刻,這老兒就要魂歸仙府了!人命關天,天大的規矩也得往後靠!」
此言一出,堂中眾人皆面面相覷,氣氛一時尷尬。
黎長老輕咳兩聲,語氣輕鬆,宛如閒話家常:
「多謝諸位相助。余仙長若無大礙,我等再行審問。死人怕是難以開口,且讓老夫先觀物證,再審其人。」
黎長老細觀物證,時而皺眉,時而搖頭,時而嘆息。
又命仙兵取來幾項物品,片刻後,語氣冰冷而嚴肅,深深地看了一眼余仙長:
「此事老夫已然明瞭,確與余仙長有關,證據確鑿。待老夫再擒幾位相關之人,便可定罪。當年之事,老夫亦有所耳聞,只知死屍遍地,財物盡失,眾人皆言遭強盜,然亦有聲音疑其懷璧其罪,今觀之,果然不虛。」
黎長老取出墨族仙器,置於案上,目光如炬,語氣依舊冰冷而嚴肅,話語沉穩吐出:
「余仙長雖未親手動手,然諸多證據指其為主事者。來人,押入監牢,待日後服刑。」
他頓了頓,目光微沉,聲音低緩卻不失威嚴,猶如判官臨案,語調不容質疑:
「雖為主事,亦為仙長,有功有過。廢其丹田,令其歸田還鄉。此身修為盡毀,氣血衰敗,壽元將盡,亦算償命。仙門有律,不可妄殺同道,此裁,既合規矩,亦順天命。」
他看了看墨族仙器,思索片刻後,望向墨默,語氣柔和下來: 「此物與墨族宅府本屬你族所有,理當歸還。然如今為證物,需暫留在老夫處,待查證完備後,再行返還。不知墨默小友意下如何?」
隨後他站起身來,眼神凌厲地掃過四周,又指向昏迷的余仙長,語氣複雜: 「此事由你二人揭破,已是大功一件。又因此惡人,致墨默小友家破人亡,皆令仙門蒙羞。老夫必須上報,讓仙門補償此人之過。還請二位小友稍待數日。」
兩側仙兵齊聲高喝:「威武!」
黎長老驚堂木一拍,聲震堂中:「退堂!」
墨默雙目通紅,當即跪地,重重叩首數記,眼含淚光,聲音微顫,語帶感激:
「前輩高義,此恩此德,墨默……墨默銘心刻骨,永世不忘!」
黎長老只是擺手,未言一語,轉身處理餘事。
三人並行出堂,不約而同步入食堂,點了幾樣小菜,落座後皆默然不語。
片刻後,墨默拿起一杯茶,敬了兩人,語氣誠懇:
「多謝二位相助,大恩不言。日後但有差遣,在下定不推辭。此地無酒,只能以茶代酒,在下先飲為敬。」
三人舉杯共飲,茶落喉間,這樁事也算落定。
離離一臉得意,老氣橫秋地拍了拍墨默肩膀,笑嘻嘻地道:
「小子不錯嘛!以後姑奶奶差遣你可要聽話。這次要不是姑奶奶好說歹說,爹爹才懶得管這事兒。你可賺大了!」
遠處黎長老似有所感,輕撫鬍鬚,又揉了揉太陽穴,有些苦惱地喃喃自語:
「老夫這鬍子,怕是要被那丫頭扯光了…………這丫頭,從小就不讓人省心!」
紫宸為了緩解這份尷尬,便打趣道:
「離離原來是黎長老之女?我還以為是‘離開離開’的離離呢。」
離離翻了個白眼,手一揮又掏出靈果,咬了一口,斜著眼看著紫宸,有些鄙視地含糊道:
「你才離開離開呢!離離是小名啦,爹爹取了個黎仁離,意喻離開審訊堂那吵鬧繁雜之地。後來離離叫習慣了,大家也就都叫我離離了。長老之中就一位姓黎的,還是你見過哪位姓離、離開的離嗎?不是離離要嫌,但你認識的人名啊……恐怕還沒你背的食譜多呢!」
墨默聞言笑出聲。
紫宸張了張口,本想反擊,可發現自己還真沒法反駁……只好翻了個白眼,悶頭塞了兩口飯。
紫宸心底無奈一笑:罷了,這回讓你。下次……總得扳回一城。
三人吃完飯後,便各自回房歇息,一夜無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