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11|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釀影評│《倫敦呼叫》:呼叫那些年你我的理想與熱情

文/Lizzy Lin
青少年階段是兒童與成人之間的過渡期。在這之前,世界的中心是自己,其他萬事萬物,都被嵌進自我想像裡,用純粹主觀的態度解讀一切。進入青春期,青少年將與環境(包括家庭與社會)產生深刻連結,開始察覺他人觀點下的世界,也漸漸理解責任與夢想的衝突。《倫敦呼叫》(London Town)捕捉某位男孩與環境相連的這一刻,並帶進音樂對他的影響及慰藉,令我憶起當年陪我度過徬徨年少時光的歌曲,以及被燃起的熱情。
《倫敦呼叫》的背景設定在1979年的英國,男孩切伊將滿十五歲,與父親及六歲的妹妹同住,媽媽桑德琳則是為了追尋搖滾夢而早早離開了。沒想到,爸爸在搬運鋼琴時受了重傷,切伊被迫提前長大撐起這個家。他白天照顧父親的鋼琴店生意、晚上開計程車,時時為維持生計而辛勞,還要忙著照顧妹妹,此時切伊接觸到了「衝擊樂團」(The Clash),成為生活中唯一的喜樂及安慰,而與樂團主唱喬‧史楚默(Joe Strummer)的神奇緣分,成了切伊翻轉人生的希望。
切伊原本對父親有諸多抱怨與憤怒,並認為他要為母親的離開負責。但他對母親的崇拜在看見現實的全貌後瓦解了;對父親的厭惡與敵意,則在自己承擔父職後大幅下降。他也開始注意到家人關係以外的事情,包括討生活面臨的困難,還有整體社會的失業率、貧富不均、種族衝突等等問題。這些現實,與衝擊樂團的歌詞相連,讓切伊開始從更多、更複雜的角度觀看社會,許多徬徨與憤怒,則在音樂中獲得紓發與緩解。
切伊的故事讓我想到年少的自己,想到在那個即將與「現實」相連的時刻,哪些歌曲讓我用不同的觀看角度面對世界,又有哪些歌曲給我在人生路繼續前行的力量。我跟切伊在類似的年紀,開始找到影響、陪伴一輩子的音樂,這時候,音樂不再只是人生中的背景裝飾、輕鬆娛樂,而是成為生命必須的一部分,如陽光、空氣和水一般不可或缺,半夜邊聽邊在腦海裡跟著嘶吼、跟著憤怒、跟著哭泣、跟著療癒......
那時的人生,理應只有聯考,至少很多「大人」都這樣提醒我,整個社會的氛圍也是如此。「其他的事以後再說」、「等你上大學想做什麼都可以」,他們總是這麼說。在「只有聯考是正經事」的歲月,生命中其他事物都被他人視為毫無價值的玩意,每天醒著的時光,被迫全擠在一本本教科書與大小考裡,困惑又苦悶的感受讓人窒息,音樂幾乎成了我唯一的出口。在害怕被「大人」們挑剔與嫌棄的牢籠中,我聽見了貝克(Beck)的名曲〈Loser〉,唱著「我是個失敗者,寶貝,那麼你為何不殺了我?」,那態度裡的輕蔑與自嘲,竟莫名地讓我放鬆了下來,每當我用「咬我啊」的精神吟唱這段知名副歌,彷彿被帶入無垠太空,扛在肩上的重物頓時全失去重量,我突然發現「當我不在意你們崇尚的那些單一價值觀,你們就傷害不了我」「如果我不怕被你們當作失敗者,你們就無法控制我」。就這樣,一句聽來負面的詞,竟解放了我。
安妮.迪芙蘭蔻(Ani DiFranco)的作品歌詞中的坦率與堅強,則總是令我心安,讓我感覺有伴,而且她讓我明白:原來一個人可以同時強悍又軟弱,即使有勇氣張牙舞爪地對抗全世界,心底仍可藏有些許柔軟的秘密,可以為著無人理解的孤單而受折磨。我不需要將心中的痛苦當成「我太弱了一定做不到」的證據,反而可將痛苦想像為試煉,相信自己將變得更堅強,並同理其他受苦的人。
除了這些很自我的心情,我也跟《倫敦呼叫》的切伊一樣,注意到家庭以外的世界。《倫敦呼叫》的時代背景是柴契爾夫人即將成為英國首相之際,保守勢力正要開始主導政治,而衝擊樂團的音樂,引導著剛扛起家庭責任的切伊,讓他看見富人階級的剝削、當權者為何有動機分化社會階級較低的人們,以及黑人與白人應該團結、而非把失業問題全怪罪在少數族裔與外來移民身上。
我則是在美國西雅圖起家的「德國女皇樂團」(Queensrÿche)於1988年發行的前衛搖滾經典專輯《Operation: Mindcrime》裡,聽見他們如何用一個故事貫穿整張專輯,利用街頭小混混、變成修女的逃家少女、決心改革的Dr. X、說一套做一套的神父等等角色,對社會種種偽善及不公發出怒吼與抗議,批判各類扭曲而病態的現況。或是從德國重金屬團Rage的專輯《Trapped!》裡面,感受到改變世界的熱情,以及對抗當權派的決心。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的搖滾經典歌曲,都充滿批判現狀、不接受摸頭的精神,帶給我不斷質疑社會狀況、不向單一傳統價值觀低頭的勇氣。像「扭曲姐妹樂團」(Twisted Sisters)唱著「噢!我們不接受!」(We’re not gonna take it!),堅定不讓他人決定自己命運;瓊妮.蜜雪兒(Joni Mitchell)在〈Big Yellow Taxi〉裡嘲諷人們會將天堂鋪上柏油路還蓋個大停車場;蘇珊.薇格(Suzanne Vega)的〈Luka〉道出受家暴女性的辛酸;更不用說像鮑伯.狄倫U2、或《倫敦呼叫》提到的衝擊樂團等等,是如何關懷社會議題與弱勢階級,用音樂逼迫著所有人正視嚴肅的問題,那些遠大於個人未來的事情。
也許年長後回頭來看,這其中帶著的某些理想主義還是太青澀單純了些,但不可否認,它當年點燃了某些東西,這些火苗是不會熄滅的。就如同龐克雖然沒有阻止柴契爾的政權,沒有擊垮保守主義,不過它安慰了許多如切伊這樣的青年,給了他們力量,而龐克精神在音樂、歷史與政治上仍然有著巨大的身影,時至今日都能在關鍵時刻帶來許多靈感。
看著《倫敦呼叫》,我追憶自己的青春,呼叫曾有的熱情。我不會忘記當年的音樂啟蒙教導我的事情:這世界永遠有空間變得更好,而我們要勇敢奮戰,不能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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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zzy Lin,曾在金融業任職多年,但人生最愛還是歐美電影與影集,喜歡透過書寫,讓電影找到速配的觀眾。耕耘部落格多年,臉書專頁『Lizzy聊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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