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器具店,因為是老闆娘掌店的關係,女性員工流動率很高。我偶爾過去幫忙,客人看到我就說:『又換人了?』現在想起來,其實很好笑。紀老闆娘每天被養得白白胖胖,頭腦也只裝豬油。咖啡豆通常在下午就會烘好,她一定丟給晚上來接班的員工包,紀歐巴桑不是把客人的咖啡豆寄丟了,就是忘記回網拍上的留言,我每次過去都要幫那個紀歐巴桑擦屁股,安撫客人情緒。那間器具店閒得要死,她又不包咖啡豆,留言還會沒時間回,真的很厲害,客人全都被老闆娘得罪光光。紋暄那副德性,和紀老闆娘就是特別投緣,別人都作不到幾個月,紋暄一待就是半年。」
聽到萩寧姐這麼說,我一點也不意外,「臭氣相投」不就是這樣嗎?
而且,聽萩寧姐可以用很優雅又流暢的方式說別人壞話,還真是一種奇妙的感受。
「對了!阿富和紋暄後來也走了,阿富要走之前,還說一堆很噁心的話,他說什麼他在店裡學到很多咖啡的東西,超瞎!他不是一天到晚都鎖在內場裡面當小媳婦嗎?他是看到鬼了吧!」
「說到這個,我想到一件事,那時候妳還沒進來『托斯卡納』,有一天只有我和阿富上班,我出去發傳單之前,跟阿富說,有一桌的客人想要外帶熱咖啡,在客人要離開之前,請他去外面叫我進來煮咖啡。結果,我出去發傳單沒多久,客人就拿著咖啡出去。」
「阿富沒有出去叫妳?」
「他本來是要出去叫我的,可是蕭老闆跟他說,像這種情況,阿富直接幫客人煮咖啡就好了,不需要再去外面叫人。」
「可是阿富煮的咖啡很難喝啊!」
有一次,瘋老闆在烘豆子,讓阿富手沖試味道,我也有試喝,完全喝不出來是哪一支咖啡豆,又苦又澀,超級難喝!
當天晚上打烊,阿富不喝紅茶,喝他自己手沖的哥倫比亞,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明明就是沒有人要喝的哥倫比亞瑕疵品,免費也沒人要,店內員工不想喝,老闆也沒給用餐的客人試喝,要是柏晉沖的,早就沒貨了。
萩寧姐還在的時候,每次試煮的咖啡,蕭老闆一定不是拿容量小的義式濃縮杯,都是自己默默拿起150c.c.容量的單品咖啡杯,倒去烘豆室慢慢品嚐。
結果呢,他竟然是用阿富的品質對待客人。
「蕭老闆心裡想的是,如果我還進去煮咖啡,外面沒有人發傳單,就不會有客人被拉進來。瘋子老闆想的,跟我們正常人想的根本不一樣,他只要客人進門,不需要咖啡品質。」
「也是啦!」聽完萩寧姐的解釋,那個托斯卡納瘋老闆的行為,頓時變得很合理,我心裡再沒有任何糾結。
「蕭老闆還很喜歡演雙面人,像阿富那種不入流內場人員,蕭老闆還當著一堆人的面,說他是店裡的主廚,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我看阿富的屁股都快飛起來了。結果私底下,他都跟我們說,不是他喜歡跟我們抱怨阿富,可是他動作那麼慢,義大利麵又煮得沒味道,讓他煮一個月,客人全都跑光光。」
「他對阿富說是店裡的主廚?太瞎了吧!阿富是他的私生子嗎?我知道蕭老闆很喜歡在別人背後說壞話,可是妳說的這個,真的太扯了!」
「一點都不扯,蕭老闆就是那種人。他要是突然稱讚你,你還得想一下,他是不是在別人面前剛說完你壞話,阿富就是被耍得團團轉,還很開心得不得了。他和阿富就是同等級,才會惺惺相惜。」萩寧姐拿起拿鐵杯,喝一口,「蕭老闆為了壓低新人的薪水,很喜歡在新人面拿我當範例,裝出一副智慧老人的樣子,要他們看我的動作有多快,跑外場有多流暢,有多會判斷優先順序,說話的音量還控制在我聽得到的範圍。那時候,我接手新人泡的一壺水果茶,試喝味道後,發現很淡,只好讓茶包再多泡一下,幾分鐘後,還是很淡,我才發現是糖漿沒加的關係,因為水果片已經切好了,水果味還是有,一開始就沒發現是糖漿的問題。蕭老闆在新人面前說完我的好話,又走來吧檯前面,推著他的白色粗框眼鏡,嘟著老嘴酸說:『妳的水果茶十分鐘後才出哦!』」
媽的!有這種肖仔頭家真的很靠夭!如果是我,手邊有熱水,我就拿熱水潑他!
「萩寧姐,妳真的是佛心來的!還可以待那麼久,還幫他賺錢,他就算是死了下地獄,我都覺得太便宜他了。」
「我無所謂,歷練到的就是我的,他根本不需要優秀員工,他只要錢!再多錢也不嫌多的那種人。我後來聽說,會拉花的吧台手,跟一般的服務生比起來,可不是隨便只加個三千塊薪水的等級而已,他欠的可多的。姓蕭的就是佛口蛇心,不用替那種老闆操心,換過的員工比上門的客人多,業障說有多重就有多重。」
「也是。」
我大力點頭,既然社會歷練比我強大的萩寧姐都這麼說了,心裡有種踏實感:「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存在的。
「說到那間器具店收掉之前,我遇到一位男客人,應該是第一次來,我跟他簡單介紹他可能有興趣的,後來就拿咖啡豆和手動磨豆機來結帳,他問說能不能算便宜一點,我回答沒辦法,是最低價了。妳知道他做了什麼嗎?」
我搖搖頭:「所以是什麼?」
「他二話不說,把東西歸位,準備走出去。我看他沒惡意,就跟著他到店門口,問他怎麼不買了?他說,他覺得我就是老闆,我不是說我不是嗎?他說有些老闆會假裝自己不是老闆,來壓低價錢。」
我哈哈大笑:「萩寧姐,妳的氣場太強了,連說實話人家都不相信!」
「後來想到這件事,覺得真是冤枉,我那時其實沒有很想幫那個瘋子衝業績,那天剛好心情不錯,想說來認真賣一下,結果人家反而不買單了,我跟妳說,最低價,還是瘋子自己說的銷售術語,結果照他教的做,什麼都沒用。」
萩寧姐稍作停頓,她看著咖啡杯上散掉的葉子拉花:「還有,我後來不是走了嗎?妳的咖啡是誰教的?把妳調教得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