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談論香港本土派支持者是甚麼,不如先談論泛民支持者是甚麼、建制派的支持者是甚麼。那是一個創世記的故事,有點像
呂大樂 的
《四代香港人》 。
每一次大分裂,都是從一個無法調解的意見分歧導致的。
六七暴動 使香港陷入內戰,五六十年代在本港成長的人,有一段時間陷入長久的恐懼當中,又害怕第三次世界大戰和文革,而對於暴力統治有很大的抗拒。而這群人又隨著港督
麥理浩 政策裡的「強化港人身份」、也就是民族建立去成立,而產生了初生香港人。
所以可以看到,在英國政府統治下,崇拜法律、享受和平,其實是藏在香港人的信仰基因裡,而可以說,那時候香港人主流的政治派別,是「歸英保守派」。不然你留在香港幹嗎?
而在1984年
中英聯合聲明 ,導致香港去到97不再被英國統治成為必然後,歸英派的分裂,源自歸英保守派的前題──「英國統治香港」,已經不再存在。
第一個分裂,就是認為在中國統治下,也可以享受過去的和平,不論是親中的,或包括民主回歸,那就是「回歸派」。覺得不可能的人,就是「移民派」,他們追求繼續被另一處的英國政府統治:英國或加拿大。
但不是每一個移民派都能移民的,很多人沒有經濟能力,就無奈而不安地等待中國統治。
泛民原本是三種人組成的
因為香港的分裂是源自中國,所以去到1989年64事件,選項變成了「支持中國政府倒臺」和「反對中國政府倒臺」。
香港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大統一,因為中國政府真的有機會倒臺。民主回歸派希望有民主中國,移民派其實也不想離開香港,不能離開香港的人就更雀躍,那就聯合起來,剩下的只有對中國政府死心塌地的人。
這群人就是「泛民主派」,所以他其實是由三種人組成的,他們有民主回歸的政治方向、移民派的經濟力量和海外網絡,還有「不能移民派」的人數。
他代表了當年大部分香港人的聲音,他讓末代港督
彭定康 的選舉勢如破竹。說到底,就是面對一次侵略,香港竟然有可以築起叫作「法治」和「民主」城牆、保護自己的希望。但是,很遺憾的是,這個派別起來太快速,他欠缺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政治和戰略的「視野」,這也是為何依賴
司徒華 的原因。華叔再怎樣,他都是一個戰略家,其他人直接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中國掌握法律,泛民分裂出建制派
要處理這個急速竄起的派別,中國政府用了非常強硬的手段,他們直接使用委任議會
「臨時立法會」 ,在97至98年推行的是法律式專政統治,不需要使用解放軍。
因為中國政府就算掌握不了民心,卻能掌握法律,他們掌握了香港人的核心心理:守法,和平。
你守法就能得到和平,但是你一定要聽我統治,不能干擾我立法和支持預算的權力。他們開始建立有民眾基礎的代理人,「建制派」才因此產生。要記著,
建制派本身就是有八九成的「泛民主派」孕育出來 ,你只要看看當時的言論,例如梁振英,或者大家最不喜歡的卵伯,或者
范婦人 ,在90年代初的言論就是泛民。
中國是懂戰略的人,他們明白要對抗怎樣的強敵,必然是 divide and conquer(分治法)。那最容易下手的,自然就是政府人員,這些人的經濟本來就被政府掌握,恩威並施下,殖民地官員及早被收編,也收編部分泛民;那些明顯站出來的人,就是「建制派」,當然也混合他們本來在港的勢力。畢竟本來泛民主派的「民主回歸」派,有很多過去就跟他們有關係。不然
李華月 這些人是怎來的?
建制派因為得到施恩,而感到即使被中國統治,和平與安全也是可能的,因此,產生了新的問題:
「香港被中國統治,還是自己普選,較能令香港和平安穩?」相信前者的就是建制派,相信後者的是泛民。之後的發展都是泛民自己的分裂進化。
泛民的公因數只有「不信任中國統治」
這時候,香港開始增加大量的新移民,這群人其實並不是泛民也不是建制,他們就是新移民。
跟六七暴動前的狀態差不多,他們沒有以上的記憶,帶來了不少下一代,這些人多數沒甚麼政治想法,更不會特別抗拒中國,「誰對我好我對誰好」,所以這變成了建制派最好的發展空間。他們不需要講很多政見,只要在感情上和物質上令他們滿意就行,這是純粹的人力物力戰。
殖民系統下,建制派隨著新移民而壯大,而收編系統,則隨著中國經濟成長而壯大。泛民則沒有任何壯大的空間,他們只會隨移民派在外地落地歸根而萎縮。特別是泛民背後欠缺蘋果以外的財團樁腳。
而泛民的缺失是,他們這麼多年的議席資源,都沒有很好的統籌運用,這可能單純是做不到,雖然有錢,但各自為政,或者私囊盡飽。
所以剩下來的泛民主派,就是「不信任中國統治」,那就是泛民支持者的公因數。幫助泛民,就是因為不想被中國統治或阻止、妨礙中國的統治。
泛民本身是否有意識形態?其實沒有,他們的存在是建立在「我不要甚麼」上,泛民也有些人察覺到這問題,希望樹立意識形態,就出現了幾個流派。
梁振英任內雙普選的破滅引發雨傘革命,其實也是泛民又一次大分裂
雙普選破產讓泛民再次大分裂
2003年產生的「核心價值」派,將民主法治人權自由全部倒進去的一品鍋,2007年的「新左翼」,認為香港問題是地產霸權打壓平民的階級鬥爭。但追求雙普選這點不變。可以說,這段時間不斷產生各種企圖主宰泛民路線的「進步民主派」,泛民主派在成長進步,他們就是為自己找個腦袋。
但泛民追求雙普選是甚麼回事?簡單來說,就是「中國守約在2017年給予香港特首普選,2020年給予雙普選」。
所以這個2003年開始的時期,去到2014年結束。因為中國的答案是「不」。
也就是說,泛民主派的共通點突然消失,在體制內爭取普選,單純是不可能。
但是沒有任人能對這樣的突變產生反應,因為他挑戰了香港五十年來的價值觀:法律。法律,今天是你的敵人了,你怎辦?泛民的核心價值,變成了單向的。
泛民的分裂是如何呢?民主回歸派基本上破產,中國清楚告訴你,民主與中國是對立的,如果你還是捨不得中國,民主就無限期押後,他們就開牌變成了「大中華」。
剩下來的人就只有「移民派」和「不能移民派」,移民派就是覺得,好彩我已移民了,但我還是香港人,能幫多少就多少,力量走向更衰弱。
而剩下來的就是「不能移民派」,他們要面對的是普選無望、民主失敗,被殖民下,卻維持了泛民主派的「不想被中國統治」。他們也產生了最終的分裂。
就是,如果他在這20年累積了足夠本錢,他可以回到移民派,真的移民,這就是2014年後走的那群人。而過濾下來的,就是去到最後都不能移民,要和香港未來綁在一起到的人。
而他們看到的未來,就是沒有未來。他們被迫接受中國的統治,沒有民主地。他們問泛民主派,我們還有辦法民主嗎?泛民主派的答案是:其實我也沒有,但請繼續支持我們,也許我們某天能等到民主到臨。不論你支持泛民主派還是建制派,都不會改變建制派勝利的未來。
本土派公因數是「不信泛民能中興」
這就是去到新近最後一個分歧點:「接受現況延續下去,還是破壞現況」。
這點,就是泛民主派與泛本土派的主要分野,事實上,包括2012年的梁振英當選,也是這個分野的先聲。梁振英代表的不是喜歡他,而是如果你只有兩個選擇,而一個明顯代表維持現況(
唐英年 ),你會選擇哪個?另一個,不管他是甚麼,不管他很可能根本是更惡化。
但本土派就是改革派嗎?不對,本土派其實是一團混亂,他們也是「不是」派,我們就單純是「我不是泛民,也不是建制,更不是甚麼泛民建立之間的中立」,他們甚麼都不是。
因為真正蛻變出來的,是「第三代泛民」。
第三代泛民,就是指普選無望之後的泛民,在這麼多次折損後,泛民剩下的是甚麼?就是相信自己留有議席,雖然不能令香港民主,也不能對抗政府,但政府可能會投鼠忌器,而且泛民維持經濟力,自己也可能未來有一天會翻生。要比喻的話,就是舊勢力的殘餘,南宋,拜占庭帝國,他們追求的是中興,也希望支持者也相信這點。
這是最後分歧點,「相信泛民能中興,不相信泛民能中興」。後者,就是現在所謂的泛本土派。
但其實本不本土派不重要,不再相信泛民能中興,不再相信議會政治,其實不一定是本土,也可以直接投建制。
這是泛民很喜歡罵人的「犬儒」,他真的是犬儒嗎?看起來很像但不是。因為犬儒其實是偏執的否定任何事,但現在否定泛民能中興,我不覺得是偏執。
你看到李華月還是黨員,屌票,楊岳橋最多的相是對螢幕張著口放食物,剩下來的就是DQ,然後選舉的少壯派是六十歲,對於民主未來的答案還是白卷,知道法治崩潰卻只是叫你守法,這種不統一、混亂、方向不明、自相殘殺,怎看也是一國敗亡之亂象,哪裡像會中興?
既然不相信泛民會中興,你怎樣說服泛本土派支持泛民呢?所以說,不用說服本土派,也不能說不正確。但,你不說服本土派,結果就是會產生更多本土派,因為你越輸得多,就越多人會不再相信泛民中興,他們就會變成今天的本土派。
沒有新的希望,泛民將繼續分裂、崩壞
泛民被屌和挫敗,會變成本土,本土派互屌呢?其實也會變成本土,只會變另一個流派的本土,好運一點的反而會加入建制。反正都救港無望了,不如救自己。有錢有屋住有好伴侶,誰要理你們這些沒救的人?但建制派也做不到希望工程人人有屋住人人有野扑,所以這只是少數人。
本土派的願望只餘下「保護自己的既有權利」,你再講一堆和平大愛環保普世價值都是多餘的,你有意識到你跟一群未來已跌破底線,連語言都開始有危機,連居所都只夠放張床,被抓時孤立無援的人,談這些是沒有意義的嗎?
第三代泛民,常以為「唇亡齒寒」,以為本土派是齒,自己是唇,所以本土派應該支持自己不亡去保障自己不寒。而不知道,其實自己是齒,本土派是唇,是因為在魚革雨革泛民的態度,導致了唇已亡,今天他們是寒的齒。
真正的問題是,這是單向的轉向,泛民會變成本土,本土不會變成泛民。本土的擴張力量,源自香港情況的惡化。甚至說,泛民大部分人本身就是準本土派。泛民既然不會成功,假以時日,大家都不會再相信第三代泛民。
如果不找到一條可以成功的路線,只是要「堅持」過去已失敗的路線,泛民既不會得到本土的合作,也不會阻止到自己的崩壞。
如果你對香港民主的答案,就是選舉再選舉、遊行再遊行,而這二十年是失敗的,你怎樣說服一個自少見證你挫敗的人,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