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
在尾聲,筆者拿這一本書來分章導讀,主要是想讓讀者知道幾件事。
歷史的洪流下,仍是個人在其中運作,並非全然為大時代的不得已。
第二,事後諸葛看歷史,總會覺得有最佳選擇,但實際上在當下,每一個人都會有對國家利益不同的看法,每一個派系與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想法,要說誰私心自用,誰又是真正為國為民,評斷不要下的太早。
第三,權力並不是一個人講話,大家就要聽的。權力從成型到鞏固,是需要利益交換、實績展示等等,你必須讓人家真的可以心服口服,不然權力基礎是不穩固的。在此下要輕易的把一個時代的失敗,歸咎到個人的失敗,心情上可以理解,但事實上很難這樣說。
德國對中國的關係,從地緣政治來說,是典型的彼此有需求卻沒有衝突的例子,就以此點來說,中國跟日本對德國來講都一樣。但從Seeckt將軍的觀察,可以看出德國人多數親華的道理。在經濟利益上,德國跟中國有互補關係,跟日本較少;在軍事上,德國跟誰結盟都不會有損失,但跟中國結盟,中國得勝後德國會有莫大的利益;在外交上,日本人根本就不是希特勒所想的堅決反共分子,日本的目標是建立排他的大東亞共榮圈,德國完全拿不到好處。
從國際關係來說,德國跟中國在1914年後幾乎立場平等,就算是在俾斯麥的時代,德國也幾乎沒有用帝國主義的方法跟中國打交道。在處境相同下,兩國之間會有心理上的同情,是可以想見的。就算在今天,台灣人多半會同情巴勒斯坦,很輕易的接受美國侵略中東的觀念,在此層面上就容易被理解。
接著,我們來談談本篇主旨,派系與權力鬥爭。就以中國派系鬥爭來看,最大的問題在於不團結,團結不是用嘴巴說,每一個人所說的團結,指的是「我來統治」的團結,這當然是先打一架再說。但這要怎麼說?中國從來就沒有Leader的觀念,只有當Ruler的慾望,直到今天為止,不管在中國還是台灣的官場上、企業文化上,極少有人對「領導者」的特質—「具有魅力的領袖」可以心領神會,多半都是高壓、非你死便我亡的統治者心態。
這是千年帝制的問題,我們不能怪當代的蔣介石、李宗仁、毛澤東這些人不進步,事實上就算是最有民主思想的胡適,他在當時所發表的民主理論也相當軟弱無力。所以,中國欠缺的是強有力的統治者,而這需要有強大的武力做後盾,武力不僅僅是對內掃蕩,更重要的是對外抗敵。在實力不足以對抗日本前,輕啟戰端的結果是災難性的。
蔣介石以此觀念組建中央軍,在剿滅共產黨的時候運用地方部隊,黃埔系的主力與德制陸軍師,則極力避免與日本正面衝突。即使是在張學良於延安圍剿共產黨時,蔣介實也始終沒有動用中央軍,這可能是他在保存對抗日本的本錢,但在其他人眼中就是私心自用,保存實力來鞏固大權了。
但我們以結果論看,松滬會戰下來,蔣介石培養十年的精銳幾乎崩潰,中國從此失去穩固領導中心的可能。之後我們會看到很多例子,蔣介石增援張自忠的部隊不及也不足,之後不得不花園口決堤堵塞日軍,毛澤東的七方壯大方針早就是我們耳熟能詳,李宗仁將台兒莊的功勞有多大比例說成自己的,但他是否降低湯恩伯所率的中央軍影響?這就我們來看,各方人馬優先加強自己實力,簡直就是棄國家存亡於不顧,但就當時的人來看,利益怎麼考量又是另外一回事。(註:蔣介石哭張自忠到底是假哭,還是真的帶有幾分真誠,在那戰亂年代,這要怎麼去說?留給上帝去判斷吧。)
讀者看歷史,當然需要一些背景,或是史觀來避免造成混亂,但更重要的是,不需要太過急躁蓋棺論定。每一個人要實踐其理想,一定需要某種程度的權力,畢竟我們不是超人,我們需要團隊,我們需要追隨者,我們需要支持者。在獲取權力的過程中,如何去行駛才重要,怎樣獲得並不重要,這是結果論。
就算你有天大理想,莫大抱負要去實踐,而且你的理念是真的可以救萬民於水火,但在獲取可以實踐的權力前,你必須殘殺無辜之人,甚至構陷忠良,你做不做?或許,你認為一但在手段上妥協,則與自己要改革的對象無異,但你不做則一切都不會改變,還可能更糟。那麼,你的作為到底是好是壞,誰知道?
我們都太擅長事後論斷功過,事實上功過真的這麼好論斷?讀者可以試圖自己去推演一下「如果歷史改變⋯⋯」,如果在那個時候,蔣介石沒有下令中央軍部隊進入上海…如果共產黨在延安就被殲滅⋯⋯如果張自忠第一時間獲得中央增援⋯⋯那麼,一切是否不同?
讀者請試著去推演看看,盡全力考慮包括國內外各種因素與可能,就會發現想要推導出一個確實的結果,困難的勒。若一個人可以輕易的判斷,在歷史上的某一個時刻,某個人物的決定是萬不得已的,或是可以輕易的翻案,認為某個人物的決定改變,將會影響歷史。那讀者,可以對此人的歷史觀,抱持著健康的懷疑態度。
筆者想說的,其實只有一個:一個人是不是王八蛋,跟此人能否同時是一個偉大領袖,是兩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