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18|閱讀時間 ‧ 約 61 分鐘

道德与宗教

    1.《道德经》、大道和智者
    道德向来是一种极为重要但又极其宽泛的概念,每个人、每个社会、每种生物眼中的道德都不同,尤其对现在这样一个过去的道德已经被我们摧毁而崭新的道德尚未建立的时代而言更是如此。但是在这种无穷的变化之中,所有的道德却依旧遵循着一种不变的本质。这种本质来源于思想,同时又承担着思想的守卫者,它创造思想,同时它也约束思想的盲目。人类总是在无数次的失败后才能够想起到祖先为我们留下的宝贵遗产,但是当人类成功的时刻这种遗产却总是被我们束之高阁弃之敝履。庆幸的是,无论人类对它做出多么恶劣的行径,当我们需要它的时候,我们总是能够在角落的灰尘中找回它。
    道德在汉字中中由两个文字组成。道字被拆解开来是由‘首’和‘走’两个字组成,就是指只有头脑才能真正带动肉体与精神的前进,即笛卡尔所言‘我思故我在’。而德字被拆解之后,是由‘彳’、‘十’、‘目’、‘一’和‘心’构成。在汉字中‘彳’往往代表两个人,而在我看来这里就是指肉体上的人类和隐藏在头脑中精神上的人类。‘十’指的是这两个人类的五官,‘目’则代表了观察,而观察对象便是控制着这两个人类的唯‘一’的‘心’。所以在我的眼中,道德便是要求人类在通过思考前进的同时,通过一种方式来不断审视和观察自己的心,这种方式便是道德。从道德二字的构成也可以看出,人类的道德在最初并不是用来要求其同类的,反而是用来严格约束和监管自身的一种方式手段。
    我对道德的大部分思考来自《道德经》,这是一本中国春秋时期的著作,它的作者老子也是当时诸子百家时代最为著名的一位思想家。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出和重新定义了许多词语,并为这些普通的文字与单词赋予了更多的意义,使其承担了更为深奥的思想。在这些来自于《道德经》的无数思想中最重要也是最为大多数人所知晓的便是‘道’,有关于‘道’的定义,英国作家毛姆先生在他的作品《面纱》中有着一种奇妙的解释:
    ‘道就是路,和行路的人。道是一条世间万物都行走于上的永恒的路,但它不是被万物创造出来的,因为道本身也是万物之一。道中充盈着万物,同时又虚无一物。万物由道而生,遵循着道成长,而后又归于道。可以说它是方形却没有棱角,是声音却不为耳朵所能听见,是张画像却看不见线条和色彩。道是一张巨大的网,网眼大如海洋却恢恢不漏。它是万物聚集的避难之处。它不在任何地方,可是你探身出窗就能发现它的踪迹。不管它愿意与否,它赐予万物形式的法则,然后任由他们自长自成。遵循着道,卑鄙者会变得高尚,驼背的人也能抬起胸膛。征服自己的人是最强的人。’
    毛姆先生所理解的道和我所理解的道在某些层面上似乎有些不谋而合,但让我惊讶而又欣喜的是,在我对《道德经》进行思考的时候尚未读过《面纱》这本作品。如果两个未曾谋面且分居不同时间维度的人类却对于一本相同的著作产生了相似的想法的话,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这或许是这本著作背后所隐藏的真理呢?我不禁为这种想法感到欣喜,我毫不怜悯人类的每一个个体,包括我自身,但是我却深深的向每一个人类都拥有的比宇宙更加浩瀚的思想折服并感到生命的卑微,我想不仅是我,宇宙中的每一个生命对于这种思想的伟大都会感到崇敬与向往。
    当然我和毛姆先生的理解也并不完全相同。对我而言,常理所认知的世界最初起源于一种名为大道的事物,大道创造了世间万物和所有一切,所以在世间自然存在的万物也就都拥有了一种道,无论它是科学、艺术,无论它是有形还是无形,只要它客观存在于自然中,虽然展现出的形态不同,但它们却都是道。道并不以物理形态出现,但是却根植在所有事物中,所有已经被人类文明发现或者等待被发现的事物本身只有拥有道才能够在这个世界存在,因为所有的道的根本就是要契合创造了它们的大道。我们每个人自从诞生并产生意识后便都是在用自己的思想来探究并发现这个世界各种不同的道,而后通过这些所有道来寻找根本上的大道。同样,世界上也从来没有正道与邪道的分别,所有的区别只不过是每一个使用者本心的不同所带来的不同结果,这就像宗教在人类文明历史中不同时代所扮演的不同角色一样。
    或许这样说有太多幻想的色彩在其中,但是我还是坚定的认为世上最初并没有宇宙,所有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但是大道创造了所有的一切,这大道便是一,而后便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既然是大道创造了万物后,万物才拥有了道。那么如果能将一种事物的道钻研到极点,那就会发现身边的所有一切本质上是一致的。如果所求之道是水,那将会发现创造水的一切也能创造火;如果所求之道是宗教,那将会发现宗教与科学追求的本质并无区别;如果所求之道是哲学,那会看到哲学与音乐不过是以绝对一致的频率在两种不同物体上震动而后呈现在物理世界中的两种状态。人类文明中最重要的一个词语就是道理。道字的解释在这一章最初已经写出,这里就不再赘述。理字左为王、右为里,而王字上面的一为天、下面土为地,那么便是说在天地里面包含的所有一切都为理,也就是大道。如此看来,道理在成为名词之前或许原本就是一个动词,道在理前,那就是说以道的方式来到达理,这才是道理二字真正的含义。世上长久存在的所有一切都遵从道理而存在,那么道所求的理也就是世上一切的本源,也就是所谓的大道。
    我知道对于正处于科技进步高效前进的人类社会来说,和经济理论、科学理论这种实用性更高的学说比起来我所想到的这一切似乎并不具有任何实际意义,在这个有用至上的时代里,它的无用简直是一目了然。但是当我们了解到本质相同的分子在人身体上却凝结成了坚硬的骨骼和柔软的内脏两种完全不同的形态、泥土埋葬了生命却又创造出更多崭新的生命、火蒸发水变成雨但雨云碰撞却又创造了火,这些我们眼中习以为常的变化却包含了比所有一切都更加神秘的内核时,它真的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无用么?追求大道,便是在追求一把钥匙,它能打开世界所有还被封闭着的房间,这些房间里是所有美丽的根源,这个根源同样是能够解释所有的房间。从来没有人能够抵达大道,但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清楚,它就在那里,等着有人到达并用它将世界串联在一处。这个世界在诞生之处本来没有有用和无用的说法,这不过是在人类文明诞生后根据自己的需要所创造出来的,人类所需的便是有用,其他则为无用。就拿习以为常的呼吸来说,一次不呼吸不会有任何影响,那么它也就是无用的,但如果将次数放大呢?那它又会变成有用的。我想即使是大道,也是通过无数次无用的重复变化才衍生出来了这个有用的世界,所以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天生有用或者天生无用的事物,所谓无用不过是因为还没有人发现它如何使用。
    我并不否认这种说辞有着相当程度上的唯心主义思想的色彩,但是我认为不管是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它们最初都是从我们的心中诞生。唯心与唯物不过是使用者看待世界的方式手段不同,最根本的本质并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是最为唯物主义的科学思想也要从内心尊重并且将科学思想变成自己的心才能够让人发现科学的道。这样来说,如果是通过科学来探究求道的话,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唯心就是唯物,而唯物也就是唯心。我所说的这个心并不仅仅是指思维方式,还包括人类自身所携带的生物本能在思想的催化中所产生的更加复杂的思想和欲望。
    除了道和大道,同样构建了道德的还包括了术和技。我们如果将科学看成道,那么物理、数学、化学等理论就是术,而那些辅助理论使用的方法手段就是技。所以科学家们常常通过用技解构世间自然存在的万物,用术分析并发现其中所蕴含的道,这也就是他们所推崇的格物致知。在无数的道中那些越容易被发现的道往往看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这些道对人类来说却更加复杂。因为这种简单是道通过控制术和技形成的微妙平衡才得以保证存在,但是对人来说最大的困难却是自身的欲望,如果一个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那么不可避免的会影响这种平衡。就以宗教来举例,最早踏上这条道路或者走在前方的人很容易就发现自己可以轻易地通过修改或控制技和术来篡改道,达到满足自身欲望的目的。虽然这些人的确享受到了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难以达到的醉生梦死,但是这种被修改的道却无法像那些未曾改变的同类一样长久的存在,因为它们并不是契合天地大道而是契合求道者自身的欲望,而欲望是人心所创造出来的而不是这个世界所创造的。
    欲望的释放与克制
    与欲望的博弈贯穿了每个人的一生,人类最初始的生命形态就是以欲望的载体出现的,不论它是情欲还是繁衍后代的欲望。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人性深处的动物性与邪恶随着肉体的成长也在同时增长,而人类本身并不具有独自战胜欲望的能力,所以人类通过建立社会基本规则、制定法律等无数的外在事物将人类社会中大多数人内心的欲望勉强束缚在一个平衡点。这种平衡是极其脆弱和不牢固的,人类最强大的武器谎言就是失控的欲望从平衡中流落出来的几粒灰尘。作为名词时的道德,其所具有的意义便是将人的欲望控制在平衡点并通过这种平衡来探究道。只有当脱离道的欲望被控制住的时候才能看见真正的道和它通向何处,如果不能控制住欲望,那么就会在探究道的过程中迷失乃至被欲望吞噬。
    为了不被欲望吞噬和控制欲望,我所看到最好的方式便是选择释放出一部分欲望。中国宋代学者朱熹曾经说过‘存天理、灭人欲’,他认为如果想要窥见大道,就要泯灭掉所有的欲望。但在我看来认为泯灭任何一种欲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甚至压抑欲望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我们常说在社会中一定要远离任何看起来毫无欲望或者羞于谈论欲望的人,因为他只有可能是骗子或极其隐忍的大奸大恶之徒,前者会骗取除了生命以外所有的一切,后者则会连生命也一起夺走。所以或许更应该这样说‘求天理,存人欲’释放欲望正是因为除了大道,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强大的事物,而欲望也无法逃脱这种困境。欲望自身也时刻处在博弈之中,如果人类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控制欲望,那么就要让欲望在博弈对局中保持平衡,从而可以被人类加以控制。
    欲望被大致分成两类,一是人欲,二是兽欲。人类通过满足人欲让它强大起来能够和兽欲达成平衡,再通过这种平衡压制兽欲。中国古代僧侣李修缘或许是最早使用这种方法的人。但后世大多数人往往只记得他所说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却很少去铭记后两句‘世人若学我,如同坠魔道’。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释放欲望的过程中最困难的是两件事情,一是如何分辨人欲与兽欲,二是释放欲望虽然能够短时间内满足内心与精神,但这种满足却很快就会消失。人如果被这种满足所迷惑和吸引,那么很少有人能够以自身的理智来逃脱陷阱,当被这种满足驱使的人不停地释放欲望,那么这个人所看见所感受的一切乃至于他本身,也就都成为了欲望的猎物,自然也就谈不上控制欲望。
    对拥有不同财富、不同社会地位、不同思想的人来说,人欲和兽欲的范围是没有一定之规的,但是却大致可以看成人欲即本能,兽欲为贪念。呼吸、饮食、钱财、爱情、思想、自由等这些人类认为维持生命的事物就是人欲,每个人类的人欲都不相同,所以所求也不同。但是人欲若是加上贪婪,那就变成了兽欲。如果人为了自己的自由而去剥夺伤害别人的自由,那这种自由就是兽欲;如果人为了满足远超自己所需的口腹之欲或虚荣之欲而残杀自然生灵,那这种口腹之欲和虚荣之欲就是兽欲;如果人为了自己的钱财而去夺走无辜者的钱财,那这种钱财就是兽欲。就以求道这件事情来说,求道探索未知是人欲,但是为了自己的人欲胁迫他人伤害无辜的人就是兽欲。太过想要证明自己的人往往会让自己陷入困境,这种困境的根源便是来自于兽欲,所以放弃和不强求对于控制欲望来说极为重要。或许我可以这样来解释:“你认为自己的思想很重要,但是你不能够通过毁灭其他的思想来保证自己的思想能够得到大多数人的遵从”。兽欲是人在心中豢养的恶魔,它永远不会满足,所有以兽欲来成就的一切终究会变成兽欲本身回过头来吞噬使用者。而唯一能够控制分辨人欲和兽欲的就是心,因为正是心创造了它们,心就是人类神话中的那个潘多拉魔盒。
    更加具体来说人欲在于取所需,如果个体需要一头牛来维持自己生活需要,那就养一头牛然后杀它取所需,不浪费一块肉、一寸皮,这就是人欲。如果个体是商人需要杀一百头牛来供给一百个人,那就养一百头牛,这依旧是人欲。但是个体明明只需要一头牛却杀一百头牛,需要一百头牛却杀一千头牛,这就是兽欲。世界本身是平衡的,所以根据个体需要从中取走的一切最后还是会通过个体回归到世界本身,但如果个体取超过自己所需要的或者其实并不需要的事物,那这一部分就是兽欲带来的贪念在作祟。这一部分个体永远没办法补偿,因为浪费的事物只是满足了个体的兽欲而没有产生任何价值回馈于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的平衡就永远少了那些被浪费的部分,也就不再平衡了。就以商人来说,商人逐利无可厚非因为那本就是他所求之道。但是若一个商人明明可以用养殖的牛生产产品供人所需却一定要四处滥杀野牛,而从实际上来看无论哪一种牛对他的产品并不会产生实质影响,所谓野牛只不过是他用一种残忍将自己的产品赋予更加华丽血腥的包装,为的就是博取更多的利益,这个超出部分的利益就是兽欲。而这时候他的道就被兽欲取而代之,他本人也变成了兽欲控制下的生物。
    作为被神明创造而后又被放逐的人类,神明给予人类最大的惩罚就是无穷无尽的贪婪,但是又送给了人控制贪婪的武器,那就是产生贪婪的心。每个人都有心,人性本恶,但心通过后天培养向善之后却可以用来控制人性。就像神话中的潘多拉魔盒一样,它里面是邪恶的魔鬼,但是它自身却无比纯洁。可是如果人不引导它,它也会变得邪恶不断地释放贪婪。所以读书明理是引导心,上善若水是引导心,以德服人也是在引导心。这样被引导的心才是人类看万物的方法,是良知,也是成为一个合格的人类所必须要具备的品格。以善驭心的人最初速度迟缓但却胜在长久,以恶驭心的人虽然开始迅捷但大多停留在术和技上就难以寸进,都是因为他的恶本来就不合万物的道,而他们的结局大多是被自己无法满足的欲望吞噬。人类以万事万物为屠戮对象,视其为敌,那自然它们也与人类为敌;以万事万物为友,那它们自然也视人类为友,所以它们也会为人类所用。以善心合道,欲望便会促进道的发展,而道反过来又会制衡欲望,只有这种欲望和道达成平衡的时候,对人来说才是一个完整的心。
    我相信随着人类科技的迅猛发展,在未来的某一个时代,一定有人研发出一种科技手段可以用来消灭兽欲,但我更加坚信这种手段的使用也一定会导致人类的灭亡。世界中所有的存在不一定合理,但一定都有其必然存在的原因,那么神明给予人的每一样也自然都有其意义所在。人类用心中的良善来制衡代表恶的兽欲的同时,恶同样也是在制衡着善。古人类智者最初认为善恶是在一条线上,线的两端才是善恶,而中间则全都是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但在我看来,只有站在线上的人类自身是灰色,善与恶的界限分明,全凭人类心中所想,一念向善、一念向恶。而且这条线其实最后连接成的是一个圆,在距离人类最远端,至善也就意味着至恶。如果真的存在一个至善的人,那么必然无法接受他人恶的本质,只要是他还是人类。至善之人在那种时候所希望的就是世界变成他所想象的样子,人变成他所想象的人。此时只有两种手段供他选择,要么强迫他人为善、要么以行善的名义消灭不为善的人,无论哪种手段这种时候他与至恶也没有任何分别,或许恶此时还要比善更坦诚、更少一些谎言。以善的名义却实行恶的本质,或者为了善去作恶,那么这种善就是恶。所以实现善恶平衡的存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两端都有足够的砝码,人欲弱兽欲强的时候就加强人欲,人欲强兽欲弱的时候就加强兽欲,兽欲让人能够生存,人欲让人在生存下来的同时能够尊重和爱惜这个世界。如果以科技消灭兽欲,那么从根本上欲望就会失衡。在现在已知的历史中可以看到,每当人消灭一样看起来对人造成困扰但却客观存在的事物后,人类才会发现它存在的意义,但是人类却永远没有挽回的机会。所以永远不要认为自己很强大,认为自己强大很容易,但是谦卑的看待这个神明制造的世界以及尊重这个世界本有的一切却很难得。
    虽然善恶本一致,但是只要人类依旧存在,那么真正意义上的善就永远不可能实现。在人类历史中,善从来不曾在与恶的博弈中占据上风,每当善稍微强势就不可避免的沦为人的工具,从而给予其他人类的借口并导致恶的反扑。但是当纷争结束之后人去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压制恶的工具,因为唯一的武器善已经被我们亲手摧毁了。贬低善良与美好是极其容易的事情,因为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有另一个代名词,那就是脆弱。贬低美好歌颂丑陋就像是推倒第一块渺小的多米诺骨牌,第一块骨牌的倒下并不引人注目。但随着时间的变化,每一块骨牌都会逐渐倒塌并且推倒比它更大的下一张骨牌。那么随着游戏的进行,人类也终将会被推倒。人类并不是这个游戏的终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渺小的组成部分。人类无法从这个游戏中逃脱,但人类可以阻止游戏的继续。这个阻止的方法便是向善,向善的目的就在于当人人皆以善为耻以恶为荣的时候,保存下善的种子,为停止游戏留下一种可能性。
    无论善导致了什么样的恶果,但我们也要知道导致这种恶果的并不是善本身,而是使用善的人。如果希望他人能够向善,那就用自己所遵循的道来得到他人的尊敬与向往。如果这种道并无令人尊敬之处即便是强加给他人也无法得到长久的维持,如果这种道令人向往,那么本身也就无需强加给他人。对他人欲望善恶的判断是最为困难的事情,每个人既是独立的个体有免不了被其他人所影响。如果不能持有中正之心,那执行判断的人很容易就会被兽欲引诱,从而将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这时候即便自己的善再正确,那也和被兽欲控制的人并无两样。如果每个人的欲望都取决于自己的心,而判断也来自于自己的心,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拥有一颗保持中正的完整的心。当行善的人的行为、言谈让他人尊敬,乃至于效仿的时候,那他人自然也将遵从于求道者,兽欲也就被压制。所以若想趋人向善,那最好的方法便是自身向善,用自己的中正之心让他人敬服,而非以自己的欲望来强迫他人接受自己的泽被与要求。
    与古希腊犬儒学派和东方传统道家思想不同的是,我并不认为人应该避世、远离世间之河,而是一定要入世。如果一个人不进入河流,那么他就无法发现万物中所包含的道和人类本性;如果他不在河水中随波逐流,那么就不能锤炼自己与欲望抗衡的心;如果他不能舍弃河水给予的一切,就一定没有办法避免被众多河水侵蚀;如果他不在岸边观察自己曾经随波逐流的河水,那么就不能体会到道和大道的存在对于人类的意义。这其中最难的便是上岸,有的人在随波逐流里腰缠万贯纵享身前身后名,有的人一无所有却又奋力挣扎,但却没有多少个体能舍得一切回到岸上。对于人类来说名望、权利、钱财、情欲等等一切环绕在身边的事物都太过美好,没有几个人舍得抛开一切回到岸边坐在烂泥上思考。但可悲的现实就是只有当人失去一切眼前的浮华才能看见其隐藏在背后的星河,只有将这些于河中勤苦所求统统抛弃之后,坐在岸边看着像过去的自己同样在河水中忙碌的人才能明白蕴含在这其中道的真正意义,以及它对自己而言究竟是什么,又为何而存在。
    神明,或者说大道对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极为优渥的,虽然它让我们哭泣的来到这个满是傻瓜的世界上,但是它同样赐予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中最想要得到的礼物,这礼物就是我们每个个体在求道之路走到哪里的界限。有的人宁可忍受饥寒去窥见天地大道的轮廓,有的人偏爱术给予他的崇高地位,有的人割舍不下技让他衣食无忧的生活。人在与河水博弈的同时,也在和欲望博弈,而和欲望的博弈往往才是决定他们的道能够走多远的重要因素,也就是界限的所在。当人沉迷在术和技中而不再追求道的时候,或许就是他们本身所渴求的,或者说他的求道之路本就注定止步于此。但是大道以下众生平等,只要不以恶念行事,求道者并不比驭术者高贵,控技者也不比驭术者卑微,甚至岸边的人也并不需要得到同类更多的尊重。每个人并非是为种族、民族、国家求道,而是为自己求道。他人尊敬、跟随并非是尊敬、跟随求道的这个人,而是尊敬、跟随他所探究的道。所以旁人心中所想与自己无关,他们心中对自己的恨、敬、腹诽等一切对自己的心也不过是一阵青烟,如果内心坚定的话就坚定地踏过青烟,如果徘徊在青烟中,一定会被迷惑并再次踏入河水且永远无法离开。
    年轻人与智者的困境
    虽然我并不老迈,但是我却相信我所想到的这些并不适合与我年纪相仿或者更年轻的人们,和这种平和的思想相比青年时代的人类更应该保持着一种长久的愤怒。这种愤怒并不是盲目,盲目只会诞生仇恨与毁灭。这种愤怒来自于人类内心最初始的躁动,愤怒的对象可能是社会现状、社会等级、民族、文化、甚至是对人类的失望。这种愤怒往往因为会转变成仇恨而被人类整体所厌恶,但事实上如果人类青年不再愤怒,那么人类社会则会进入到一种缓慢死亡的进程。青年的愤怒是人类在青年时期所拥有的最为重要的一种能力,人类的少年在于肉体成长与精神学习,人类的中年在于推动并创造和改变世界,人类的老年在于接受并检讨自己当初所创造的世界。当然中年与老年更重要且关键的就是要容忍并给予青年愤怒的自由和权利,因为此时此刻的世界正是他们所建立和正在建立的,所以他们也一定要允许后来者对这个世界进行修缮,正如他们年轻时所得到允许一般。
    人类的青年是在这些不同时期里是最为基础的,当一个人类通过长久的学习与成长终于亲自触摸这个世界时,他会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曾经所认为的并不相同,大多数时候都是更加的恶劣。青年眼中的世界必须是一片无垠的废墟,只有废墟才能够促使青年人类内心中产生愤怒。青年人类凭借愤怒所产生的推动力去思考社会和文明中的问题,导致一切问题的原因又是什么,而这些原因又该怎样去解决,又能够用哪些方法来进行尝试。当人类青年时代在愤怒中长久的思考和怀疑之后,他才能够更加明确自己在拥有改变能力的中年时代如何去创造出一种比父辈创造的更加进步的废墟。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青年心中的愤怒,如果青年不愤怒,那么他将安于现状,接受着过去的废墟而不对其进行任何革新与改变,废墟也将永远是那个落后和腐朽的废墟。在我看来我所曲解的道德更适合这些已经将愤怒转变成思考的人类所使用,他们已经通过学习和在社会中的观察初步树立了自己心中的理论与信仰,并且知道自己将要去改变废墟。对改变者来说他们不仅要对抗废墟的守旧者,更要对抗自己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对天性懒惰的人来说,心最容易接受的理念是接纳废墟而不是改变废墟,尤其是在心已经从废墟中得到许多触手可及的利益的时候。所以不仅仅要为这些人树立一种更加遥远的目标来坚定他们改变废墟的信仰,更是要通过这种严苛的道德来束缚他们的能力。邪恶的人类并不可怕,拥有改变能力而同时又邪恶的人对于文明来说才更加可怕。只有通过这种内心的约束和控制,才能让拥有能力的人类管理和控制自身的欲望,从而最大程度保证这份能力是用来改变世界而不是摧毁世界。
    当然了,无论年轻与否,它自然也不适合人类中那些聪明人。聪明与智慧在每一种人类语言中都不是完全相同的含义。无论是我们所了解到的何种社会文明,它们中的智者只占据很小的一部分,但是它们中的聪明人却要比智者多得多。聪明的词根来源于耳聪目明,也就是在形容一个人善于利用当前自己所拥有的事物。智字可以看做知日,我们知道一颗稳定的恒星对于任何一个文明来说都极为重要,而在创造文字阶段的古人类来看太阳更是一切奥秘的来源,所以智便是知晓所有奥秘。慧字由心、山和两个丰组成,那么也许久代表着在心与丰饶平原中隔着一座大山,只有让自己的心翻过山才能够抵达丰饶平原,为了表达那片平原的丰饶,造字者甚至使用了两个丰字。智本身代表了学问,而慧则代表了毅力,智让人向往丰饶平原,慧则帮助人来翻过大山抵达丰饶平原。智慧并不仅仅是代表着聪明,更是代表人类一种坚定的毅力和勇气,所以聪明人能够逐渐变成智者,但智者却永远不会成为聪明人。因为毅力和勇气是无法被完全抛弃的,抛弃毅力和勇气的人或许一开始就不曾拥有它们。
    当然这种区别也导致无论现世生活的环境多么恶劣或繁盛,聪明人一定是那些生活得最为优渥的人。当聪明人摆脱初来乍到时的不适之后,他们总是能够利用自己灵活的头脑和敏锐的观察力从自己身边的环境中找到所有对自己有利的事物并加以使用,但是他们永远不会改变这个环境。聪明人和大多数人类一样在现状能够被接受的情况下是极其隐忍的,而常常聪明人的现状和大多数人类比起来更是要好的多,在一些时候聪明人也许会改变废墟或者建设废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会在折损自己的前提做出以上行为。
    智者和聪明人比起来要显得愚笨的多,如果将文明视作一艘飞船,那么聪明人很容易就能成为最轻松同时拥有最多酬劳的工作者。而智者虽然是聪明人中的一员,但他们同时还希望将整个飞船变得更加完美,为了这种希望,他们甚至愿意损失掉与自己相关的所有一切,包括自己本身。而正是这种特点导致了那些真正改变并且推动文明前进的从来都是智者而不是那些更容易改变和推动的聪明人,只有智者才会舍得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用它来改变这种环境,就像背叛了自己出身阶级的孟德斯鸠先生和勇敢的十二月党人。
    更加明显的例子便是历史上两位拥有相当庞大权力的统治者,拿破仑与华盛顿。这两个人同样改变了自己生活的环境,在为这个环境创造了一种更加崭新和进步的规则的同时,并为之提供保护。我相信拿破仑一定有机会变成一位智者,但是他最终屈服于自己的欲望,他无法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最终创造了所有一切的拿破仑可以说是亲手将自己创造的一切毁灭,直到最后毁灭自己。而华盛顿在各个层面似乎都没有办法和拿破仑相比,和拿破仑的《民法典》同样重要的《1787年宪法》是由富兰克林等大陆议会的成员所创立,华盛顿的军事能力和拿破仑比起来更是相差甚远。但在当时华盛顿却拥有和拿破仑一样的能力,他能够选择成为国王,可是和拿破仑相比各个方面都显得有些平庸的华盛顿在这一时刻变得更加耀眼,他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保卫那并非自己所创造的规则,为的就是让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类能够享受一种比过去更好的生活。而更加令人惊讶的是,拿破仑做出选择的时间要远远晚于华盛顿,过去的智者总是能够给现在的人以勇气,可惜的是这份勇气的礼物却被拿破仑所无视了。所谓智者和聪明人的区别并非是能力的大小,而是他们用这份能力做了什么。在任何时候,原谅与放弃是人类最难以做到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原谅也是一种放弃,对于仇恨的放弃。智者是拥有这种能力的,而正是因为拥有着坚定的毅力与勇气,所以他们也能够使用这种能力。这道放弃这份能力让更多的人拥有能力,还是不放弃这份能力让更多的人保持现状让自己成功的选择题,才是智者和聪明人最为本质的差别。
    可惜的是,智者的这份能力和他们的牺牲并不足以让同类们对他表示着长久的尊重。人类似乎从来都不喜欢自己族群内部出现智者,似乎是因为智者在推动人类前进的同时会让他们看上去变得有些愚蠢,虽然那是事实但是却同样让他们难以接受。人类想要毁灭智者大多数的选择就先对他表示尊敬并且使他崇高让他变得不再是一个人,而当数百上千年后,当道德水准已经发展到另外一个阶段,在通过降维打击来摧毁曾经被称为伟大的一切。在摧毁的前夜人类倒是拥有极为统一的思维模式,普遍来说要么抹去他身上的污点让他重新光彩照人的被树立在那座名叫人类之光的广场上,要么就抹去他曾经作为一个人类存在的痕迹并把他的雕像扔进不远处的下水道里,总之就是无法忍受他和广场上的观众们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
    人类对于降维打击在战争层面的认识要远远高过其他文明,至少要远远超过像人类一样长期生活在固定维度的文明。在人类尚未发现其他维度的文明和空间之前,他们就已经研制出了拥有降维本质的游戏多米诺骨牌。在多米诺骨牌游戏中,人类将无数张三维形态的骨牌推倒使其形成一种二维状态的图案,这本身就是一种标准的降维行为。但是从这个降维游戏中可以看到,降维在代表了毁灭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在代表着诞生。通过维度的变化,将稍显平庸的三维转变成惊艳的二维才是降维最初的本质。可人类文明对于诞生的兴趣要远远低于毁灭的兴趣,我本以为人类会有所不同,因为在我们创造的故事中,创造诞生的才是神,创造毁灭的只有恶魔。不过很多事情证明了我的无知与幼稚,文明就是文明,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的,一样残忍和无聊。
    在人类眼中降维打击最重要的是打击,也就是在将对手从所在维度剥离出来后,再通过降维这种方式来实行打击的目的。这让打击的对象从整个社会或者时代这样普遍意义上的被攻击者变成了极少数的个体,自然就是在那个时代或社会中最为著名的智者们。同时这种目的也就意味着不管降维行为是否成功,不管在降维之前人类表述的多么美好、表现得如何善良,但是最后都会变成一种打击,也就是他们最初最原始的目的。在这一过程中,人类不会去理解打击对象在其本身所处维度中的行为准则和普遍认知,而是以自己所主观认为的行为准则和普遍认知来进行攻击。有的时候,发动攻击者的行为准则和普遍认知甚至也不是他所处社会的共同认知与准则,但这些都不会阻止攻击者放出自己的武器,因为他知道当武器被发射出的瞬间,他所处社会中那些并不认同他的同类们也一定会如同乌合之众般的为他欢呼并向他膜拜。人类的历史并不是一个平面镜,而是一个任人揉捏变化的哈哈镜,所以人类的历史从来不是不可逆的,如果有需要人类可以将法治时代的道德标准赋予奴隶时代第一位智者身上,只要人类需要。
    也许这就是人类文明成功的原因,杀死植物、杀死动物、杀死并吃掉尼安德特人、杀死平民、杀死贵族、杀死有罪的、杀死无罪的、杀死聪慧的、杀死愚笨的,人类一定会成功,因为他的四周已经空无一物。
    2.宗教、伟大与蚂蚁
    宗教可以被看作思想在这个世界,至少是在我们所常知的三维世界中最为古老的一种具象表现。宗教大概是这个星球上上唯一伴随人类从诞生时就存在的事物,我相信在文字诞生前的史前时代,不论是海德堡人还是尼安德特人他们也一定存在一种宗教活动将部族内部相互凝结在一起,从而形成社会。许多古老的教派都随着文明的不断变迁消失于时间之中,对于米诺斯文明的女神信仰或者旧石器时代奥瑞娜文化的宗教信仰,现在我们只能通过考古所发现的狮人雕像等物品来窥见其中的极小一部分。这些消失的宗教教派对于后来者无疑是有着相当程度上的影响力,这其中最著名的大概就是闪米特人所信奉的亚伯拉罕诸教,基督宗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在它们的宗教经书《圣经》与《古兰经》中都给予亚伯拉罕崇高的地位,从这来看,虽然闪米特人已经消失,但是它们的部族却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存活在人类文明之中。
    无论是出于史前时代还是远古时期的宗教,我都不是非常了解,甚至我对现在世界上信徒最为广泛的宗教都谈不上了解,所以我也自然没有资格和能力对这些教派进行深入分析与探究,我更加感兴趣的是涵盖了所有的教派的宗教本身对于我们每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意义。在我看来,宗教与道德在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要求和培养人类个体最为重要的骨气。每个人都是由三维世界中的人类和精神世界中的人类共同构成,人类的身体由骨骼支撑,因为坚硬的骨骼支撑着人类的身体,所以人类才能够在头脑的驱使下做出行为。而在人类的精神世界中支撑着人类的便是气,气是来自于东方宗教中的名词,最初的气泛指组成所有一切事物的基本元素,而现在气则逐渐变成只限于精神领域的组成元素。骨气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只有同时拥有骨和气的人类才是合格的人类,也就是只有精神与肉体都能够独立并且不向他人臣服跪拜的人才是真正的人。
    另一方面来说,宗教的本质是人类对自己所进行的一种有关于死亡的教育,这种教育的根本便是人类对于死亡认知和接受能力的训练。生物畏惧死亡是一种生命最为基础的本能,但是当许多时候生命与其他事物发生冲突的时候如何做出选择就是每一个生物必须面对也必须做出的艰难抉择。在这种时刻,宗教就和道德一起变成了支撑着一个脆弱的生命向强大的敌人表现不屈的最后的武器。也正是因为我对宗教的这种理解,所以现在虽然随着科技不断发展宗教逐渐式微,但是当未来科技已经不能满足人类日益增长的欲望的时候、当人类对于自己的恶行感到诧异和悔恨的时候、当所有人都无法逃脱最后的死亡的时候,那么宗教也一定会重新变得繁盛,它是人类最初也是最后的堡垒。所以在人类眼中能够被称为宗教的教派是值得尊敬的,如果说医学是与死神抗争,为人类创造出和世界告别的时间,那么宗教则是让人不再畏惧和躲避死亡,让人尊敬死亡,让死亡的悲伤得到缓解和释放。同时,人类也尊敬宗教和宗教中的人,并将大多数人类并不具备的勇气赋予给他们,希望当人类开始畏惧、无知、盲目的时候,宗教用这些寄存在他们手中的勇气阻挡住人类自我毁灭的脚步。
    人类文明对宗教的定义是引导人心、控制和约束人性,通常要满足三点才能够称之为宗教。第一,它不会向人索要任何实质上的物体;第二,它引导而不是控制人的精神;第三,它通过给予人精神上的慰藉帮助人向善,只有满足这三点才算是被人类普遍认同的宗教,否则只不过是满足少数人兽欲的邪教。人类内部对于宗教的认知在一些细节上并不相同,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便是东方宗教与西方宗教的一些区别。东西方宗教的差异并不仅仅是因为宗教原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于东西方两种完全不同的哲学体系,这种哲学体系根本上的不同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来进行解释,所以我会将哲学体系的比较单独写成一篇。在这里我最先想说明的是东西方对于自己宗教建筑的称呼,这种称呼的不同从另一个方面就能看出他们之间对于宗教的不同认知。这种称呼的改变虽然可能仅是中国字这种象形文字中所独有的,但是象形文字中的不同结构带来的不同含义对于理解这个文字和其背后隐藏的思想却有着拼音文字无法比拟的便利。
    西方的宗教建筑大多被称为堂,堂的象形文字就是呈献给光明,而这个被呈献出的往往就是自身。所以在过去的西方内部,对于宗教往往充满了这种奉献精神,也就是常说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但正是这种人人主动或者被动的奉献,才在中世纪让宗教从一种信仰变成了一种权力机构。东方的宗教建筑大多被称作庙和观,庙字在象形文字中可以被解释为广阔天地之来由,观则被解释为‘观者,于上观望也’,从这两个字的解释可以看出东方虽然尊敬宗教并认为宗教对于社会能产生一定的影响和帮助,但是他们并不像西方一样认为宗教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他们更认为宗教的高大更多的是因为其自身所处的地方比自己要高,所以才导致了所见之物的不同。东方对于宗教的尊敬更多的像是一种对于自己精神寄托的尊敬,他们尊重这种寄托,同时也希望这种寄托给予自己一定程度上的保佑与庇护,某种意义上来看就像是神和人之间的一种平等交易。或许也正是这种差别才导致了在东方虽然有很多因为宗教名义而发动的叛乱,但是这些叛乱却从来都不具有西方宗教战争中大范围的盲目性和对宗教行为的绝对服从性。我在这里所说的东方与西方仅仅指代的是由东方诸子百家哲学和西方古希腊哲学所影响并传递下来的社会文明,当然人类并不仅仅只有这两种哲学文明体系,还有起源于印度的神秘主义等无数珍宝,在这里我之所以选择它们来说明不过是因它们之间的差异更加显著。
    正是因为东方对于宗教这种和西方截然不同的态度,所以东方人在观察宗教的时候往往能够超脱于宗教教义本身来进行看待,我作为一个标准的东方人自然也拥有着这种天生的优势。在人类文明中,不同宗教信奉的神明所展现出的模样并不相同,对我来说导致这种不同的可能是宗教创始者所处的文化环境、可能是宗教创始者感悟时所看到的事物、也可能是宗教创始者所使用的方法。但是事实上,所有宗教的本质可能并无区别,因为所有创立宗教的人所追求的东西是一致的,就像阿基米德眼里是数字、莎士比亚眼中是故事、苏格拉底眼中是哲学一样毫无区别。对所有的宗教来说,神明创造了一切并且为它死去的信徒创造了一个更加完美的世界,前往那个完美的世界需要现世的人努力行善或者不作恶。如果人类文明中的每个宗教都以相同本质的手段来追求自己心中的完美世界,那么或许它们最后到达的也会是同一个世界。在那时候所有宗教的信仰者就会发现,无论现世信奉的神明以何种姿态面容出现,在那里只有一种容貌,或许就是我所猜测的大道。如果所有宗教的本质相同的时候,它们的终点也是相同,那么现在所有不同的宗教神明只不过是因为追求者选择的道路不同的缘故,那么所有的宗教是不是应该保持一种‘求同存异’呢?我们追求相同的神明,但是我们也允许他人走和我们不同的道路。我相信神明能够容下所有的一切符合道理和行善的事物与人类,所以对神明来说并不存在着所谓的异教徒。如果真有所谓的异教徒,那么也一定是属于那些以异教徒之名残害他人或者其他宗教的人类,我的异在于信仰不同的异,而这些人的异在于善恶这种基本宗教法则的异,我不知道自己死后是否生活在天堂,但是这些人肯定是生活在地狱之中。
    我得庆幸自己并不是生活在中世界的欧洲或者宗教极端分子泛滥的地区,他们的异对我而言并不会影响我对他们的行为,但是我的异对他们而言所产生的后果却可以说不言而喻了。在这些人眼中我的这种说法毫无疑问是绝对的异端,也是宗教的背叛者。但在我看来,宗教作为思想的一种衍生品本身就不存在背叛,如果一位牧师、一位伊斯兰教学者或者一名僧侣对除了他所处的宗教之外其他的宗教也都研究的透彻,那么我相信他一定能够比将自己囿于原地时更加清楚的了解神明的存在,也一定能够更加坚定地去信仰自己所选择的宗教。就以我所在的日本来说,日本社会中存在一种非常有趣的多神信仰,这种有趣表现在一个基督徒出生时接受基督教的洗礼,饮食时感谢日本的神明,而死亡时则接受佛教的超度。可是在我看来他们并不是不虔诚,恰恰相反,许多时候他们要比一些以宗教名义四处残杀他人的信仰者更加符合人类所认为的神明要求的虔诚信徒的标准,正是因为多种神明的存在让神明成为了伴随每个人日常生活的一种常态,这种常态在陪伴着每个人生活的同时也在监督着每个人的行为。人类只有通过了解不同的神,才能知道神究竟希望人做什么,才能抛开人性附着在上面的杂质看到神本身所具有的样态。所以宗教本身应该要像海洋一样宽容且能够包容其他和自己不同的事物,也只有这样的宗教才能在不改变自己最初信仰本质的情况下随着时代一起发展,而不是局限于过去的陈规陋习之中。从宗教的历史可以看到,人类的宗教在诞生之初往往格外宽容和开放,但是随着宗教不断的扩张,这种宽容就会渐渐消失,逐渐变成了一种人为创造的狭隘的桎梏。当这种狭隘过于落后的时候,不舍得抛弃这种狭隘的宗教也就渐渐随之一起被人类所抛弃。
    虽然我没有信仰,但我和大多数宗教一样坚定的相信人类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人类具有灵魂,并且同样坚定的认为灵魂与天堂地狱存在着必然的联系。我曾经猜测,一个人的灵魂真正自由的时刻是在于肉体死亡之后,每个灵魂中只有三样事物,分别是善、恶、遗憾。每个灵魂的遗憾重量是一样的,但是善与恶却各不相同,灵魂离开世间前往神明所在的地方,在被神明消除了在人世间的遗憾之后送往宇宙的各个角落,并演化成新的星球,这一过程就是轮回。星球是根据灵魂演化出的世界,善大于恶的灵魂看见自己演化出的是天堂,恶大于善的人则看到的是地狱。所以天堂地狱并不是星球有何不同,而是在于灵魂本身,恶看见所有的一切都以恶判断,那自然就生活在地狱中;善看见的一切都以善判断,那么自然眼中的世界就是天堂。
    培养灵魂是每个人一生都无法停止的行为,从人的一生开始的时候,灵魂就在不断被我们的行为与选择所培育。对我而言,人的一生并非起源于肉体生命从子宫诞生,而是从人自身意识与思想诞生后才开始,同样,生命也并非终止与坟墓,而是终止与于离开神明的瞬间。善与恶在我眼中只是两种不同概念,本身并没有任何区别,只知道善恶的人恰恰是分不清善恶的,我的善可能便是他人的恶,所以区分善恶最为重要的便是人的意识,也只有当意识诞生后,善恶才开始有了分别,而后才和意识一起组成了人的灵魂。每一个灵魂是不具有任何标签的,所有的民族、种族、肤色、国家、性别这些被人创造出的标签都不会凌驾于灵魂之上。因为是每一个个体的灵魂聚集在一起创造了那些标签,而那些被个体创造的标签是不能孵化创造灵魂的,所以自然也不能真正决定灵魂,真正能够决定灵魂的只有灵魂寄居的肉体和其所做出的行为,真正区分灵魂的也只有善恶。
    我很难虚伪的表示对古代的宗教抱有尊敬之情,在我眼中宗教在法制时代大多数时候都是充当着人类文明内部战争中最为经常使用的理由。古代宗教中的人常常窃取了宗教中本属于神的位置,而正是因为人窃取了本属于神明的位置,宗教战争才变得如此地可恶与恶心,甚至不择手段到将本不应该参与进战争的平民、妇女、儿童也送入到人类所创造的恶魔口中。真正的神明本身超脱于这个世界,他不需人间的任何事物,甚至人的信仰也不是他必须需要的。创造了一切的神明没有任何欲望,如果一个神需要人来为他提供信仰以外的具体事物,那么这个神明一定是从人类的谎言中诞生而来,只有充满欲望的人类才会需要一个充满欲望的神明。宗教本身是赐予内心饱受苦难的人的一种礼物,让他们的精神在宗教的帮助下得到成长与庇佑,所以信仰并不需要人类做出牺牲才能够得到证明,证明信仰的方法只有信仰者的内心和信仰者的行为。
    我常常把宗教作为道的一种展现方式来看待,所以我认为宗教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所有问题的来源都是宗教里的人。聚集并组成集体是人类最常见的本能之一,而这种集体通常是呈现出金字塔的形状,这通常并不是因为上层的人与下层的人不同,而是因为我们人类很早就发现,任何时候做决断都需要少数人来完成,这样才能够以最合理的手段来完成集体所需要完成的事情。过去的宗教金字塔大多数时候不过是为自己披上了一层光鲜的外衣,使其中的每个个体仿佛变得更加光明,但是当视角推进到其中一个单独的个体的身上时,你就会发现这个个体和进入金字塔前并没有任何不同。我更相信只有每个个体因为宗教首先让自己变得光明,那么这些变得光明的个体所组成的金字塔才是真正拥有了光明,而不是被顶端人为制造的光明所欺骗,变成一个虚荣的个体。虚荣作为一种虚无的荣誉是极其容易实现的,但是我们往往被这种荣誉迷惑而忘记了它本身的虚无。在这种荣誉下个体能够为自己错误的行为找到和编造更多的理由,但是为了正确去做出错误的决定,或许是因为这个决定本身就是错误的。
    以欧洲中世纪时代的罗马教廷来举例,金字塔顶端毫无疑问是属于神明的,神明之下便是教廷,教廷带领着下面更加庞大的信者。但是在一段时间后,教廷中的人类就会发现,自己可以伪装成为神轻而易举的去代替真正的神明发号施令。这种诱惑对每个人都是难以拒绝的,但是当这个被人为创造出来的充满欲望的伪神走上金字塔顶端替代神明后,那些人的欲望带来的所有问题就会变成宗教所带来的的问题,所以宗教也就成为了一种事实上邪恶的化身。不难想象,当时最害怕神明的并不是异教徒或者无神论者,而正是教廷中这些被兽欲控制的教会人员。正是对于真正神明的恐惧,他们才会创造出了宗教裁判所这类压制思想的机构并且施加以他们能够想象到的最为残忍的手段,他们清楚的知道当人思想得到自由的时候,真正的神明一定会向他们展开怀抱而抛弃自己。他们用制造恐惧的方法来对抗自己心中对于神明的恐惧,但这也改变不了他们自身的邪恶。如果神明降临,那么我相信他最先扫除的就是这些以他的名义四处作恶的人,然后再彻底毁灭这个已经完全脱离最初创立根本的宗教。这就像《鲁拜集》所说的那样‘以不安和恐惧威胁他人的人,终将畏惧自己滔天的罪行。日日防备死者的复仇,绞尽脑汁,不得安眠。’
    如果《鲁拜集》过于古老,那么毛姆先生在他的作品《刀锋》中为《马太福音》中的一则故事所编造的后续则更加简单而清楚的表达着相同的意思。故事的来源于魔鬼对耶稣的引诱,当然在原本的结尾中魔鬼的引诱全部都失败了,但是在毛姆先生所描绘的新结尾中,魔鬼不甘心失败,于是卷土重来
    ‘魔鬼十分狡猾,他再次来找耶稣,说:如果你接受羞愧和耻辱,接受鞭挞,戴上荆棘做的王冠,被钉在十字架上而死,你就能拯救人类,因为你为朋友牺牲自身,是最伟大的爱。耶稣果然受了魔鬼的迷惑。魔鬼笑得肚子都疼了,他知道,邪恶的人会以他们那位救世主的名义去作恶。’
    我不认为罗马教廷在整个中世纪全部都是邪恶的人组成的,任何一个人类团体中的善与恶所代表的个体占据的比例都是相同的,罗马教廷自然也遵循着这种正态分布的原则。但是这就像不能将一个使用药物进行无痛杀人的犯罪团队中有一个人帮助了别人,那么我们之后就认为这个团队是一个慈善团队,他们内部并不稀少的善行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包容他们整体在那个时代中所犯下的邪恶。在那段时间里,这些耶稣最忠诚的信徒就是耶稣最为厌恶的魔鬼。
    拯救了基督教派的毫无疑问是那些宗教改革中的人类个体。在基督教派数千年的历史中,最重要的并不是君士坦丁或者狄奥多西而是宗教改革中那些勇敢的人。基督教最为重要的技或者工具就是《圣经》,但这本著作的阅读和解释的权利却一直被教廷掌握控制着所有信者,也正是因为这种工具的绝对所有权造就了教廷欲望的无限扩张,从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那些富丽堂皇的宗教建筑我想也足以看出这个被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伪神是多么热爱人类社会中流通的财富。在作为工具时,工具本身是没有善恶属性的,它为善或者作恶全都取决于使用者,在路德牧师等人的手里,这样工具的善终于在沉寂了数个世纪后重新焕发出了它本来的光辉。毫不夸张的说,正是他们挽救了基督教,否则一个贪婪且从不满足的基督教一定会消亡在历史中。当宗教改革让每一位信者都得到了相同的技并且看到了神明最质朴、纯真、善良的样子时,基督教派也就回归了它最初本来应该拥有的容貌,当每个人都从《圣经》中看见最纯净的信仰之路的时候,那么也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它伴随着人类前进。
    人类文明每一个宗教都有被人利用变成邪教的危险,但是所有绵延到现在的宗教都是因为它们中诞生了一批敢于放弃自己利益让宗教回归本质的智者,这才是它们在后世能够被人尊重的原因。基督教派的宗教改革给所有其他宗教在宗教层面上最为重要的影响便是一定要让宗教教义宗教化或者说更加神圣化,但是同时要让宗教中的人和宗教中的事物变得世俗化。只有让宗教回归到宗教领域和思想领域本身,那么才能通过神圣高尚的教义让世俗社会信任并且尊重。而除了这些教义,宗教里的人和事物都和外部世俗社会毫无区别。所有信仰者个体都是神明所创造出来的,彼此之间毫无区别,他们彼此之间不是任何人的奴隶,同样也不是任何人的主人,最终决定他们与神明距离的只有自身的善行数量。
    当今所有的宗教和具有宗教本质的团体更多的则是应该保护和维持人类作为一个戈耳狄俄斯之结来存在,而不是像中世纪宗教那样充当着亚历山大大帝的角色。戈耳狄俄斯之结从另一个层面来看便是一种绝对的平衡,在这个绝对平衡中,绳结中任何一个组成部分都不能单独来打破这种平衡。亚历山大大帝斩断绳结固然让这个难题得到解决,但是如果将绳结看作是人类社会的话,那么整个绳结的平衡在被打破的同时,也一定会面临着灾难与分裂。造成灾难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亚历山大大帝这个角色是由原来绳结中的宗教或其他少数个体所组成的。由绳结的一部分所形成的执剑人的权利是不受到绳结控制和约束的,这种不受控制会让他影响和破坏绳结重新组成一个平衡。所以当社会维持在一个绳结状态的时候,任何一个像宗教一样具有强大号召力和能力的团体都不能直接参与到绳结的重组之中,一定要让绳结自身中的每一部分都主动进行改变。只有这种绳结自身主动的改变才能在根本上改变并重新构建一个平衡的绳结,任何强力的外在改变都会彻底分裂这个社会,甚至可能让这个社会变成两个完全互不相连的敌对社会。所谓不可解决的问题,不过是对于那些想要掌控问题的人而言,对于问题本身来说,从来就只有想和不想,而没有能不能解决的问题。
    在人类社会中具有宗教性的团体有许多,在当人类以第一次工业革命为开端从经验时代进入科技时代后,传播最为广泛且信徒无数的宗教便是科学。传统宗教与科学之间唯一的不同就是宗教首先认为神是存在的,再通过神的存在来证明万物存在的道理,而科学则是认为万物存在,通过不同的术与技解析钻研万物,最终来证明神的存在。作为传播最为广泛的宗教其中的一员,科学家们大多认为自己是无神论者,但实际上在他们的心里,科学就是最大的信仰,也就是他们的神,同时和传统宗教比起来,科学通过研究万物所带来的的神迹则要更加的真实而丰富。科学家以各种各样的科学思想为《圣经》解析万物之间的道理,再通过这种道理来钻研更加深处的秘密,在这一过程中他们毫无疑问对科学充满尊崇,甚至比普通基督徒对于上帝尊崇还要更加的虔诚,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前进就意味着距离神明就更近一步。
    如果将牛顿先生与伽利略先生认为是科学的两位牧师,那么他们所有的试验就是科学之神借他们之手展现地无可置疑的神迹。从对牛顿先生的记载来看,牛顿先生与其被称为一位信仰宗教的科学家,也许他可能更希望被称为一位通过科学来证明上帝的神学家。毫无疑问,在宗教的影响下牛顿先生对于神的存在是坚信不疑的,而科学是帮助他前往神的重要手段,也许很多年后的人类看待牛顿一生所追求的神明时会如同现在的人类看到佛教典籍中的‘滴水观世界’故事中所蕴含的科学理论一样感到惊诧。从这里也能看出,在人类文明中除了那些有关于人性中最基础的有关于善恶的道理之外,其他的道理总是在随着人类的发展而不断产生变化,这一点上人类倒是表现的与时俱进。很多曾经被认为毫无道理的说法,比如‘日心说’或者‘地圆学说’都在很久之后被证实非常有道理。对人类而言有没有道理这件事情很多时候并不一定是由道理本身来决定的,往往是由人类来决定的,而人类大多数时候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而不一定是真实的那一面。这种特点让我们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许多我们本应早就得到的真理,但是这些失去给予我们的教训却很少有人铭记,我们的文明在步履不停的前行,可我们每个人却从未变化,我们永远可以创作出那些永恒不变的荒唐事来为我们的世界增添上一抹亮丽的血色。
    对人类文明而言,文明程度或者社会的进步并不代表人类个体品质的提高,但个体品质的提高却往往能够证明社会或者文明的进步。大多数时候,文明的程度的进步只不过代表着个人品质上限的提高,但是对于下限的提高却微乎其微,所以这种文明程度的快速发展所拥有的一个明显的副作用便是极其容易成为个人反噬整体文明的武器。不论个体的行为最初的目的是否出于善意,但是人类忽略了善与恶首先是建立在个体而非群体之上,当善成为一种标准来约束群体性为的时候,那它必然会成为恶。无数的故事都证明着人类历史中最不稀奇的便是少数拯救多数后,再由多数去毁灭少数,但可惜的是当这些故事每一次换身衣服重新演绎时,所有的人类都主动把这些故事忘却了。我们在为过去的人类感到惋惜的同时,自己却又坚定不移的做出相同的选择,并且固执的相信自己的行为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但事实上结果却永远都如同那个墨菲定律一般精准,也就是我们所不希望得到的那个结果。如果1+1=2,那么无论是谁来充当第一个数字,又将第二个数字赋予多么华美的服饰,但是结果却永远都不会产生根本上的变化。人类拥有许多所有权和使用权完全归属于他们的词语,而这些词语中最为特殊的便是自由,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追逐肉体和言语上侮辱他人的自由,但是却又无比恐惧每个人思想上的自由。人类文明中的思想只有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情况下才能够被保留下来自由传播,而凡是不符合这一标准或者对大多数人的标准提出质疑的思想则会遭到所有人类无情的反对和杀戮。许多被摧毁的思想并非是因为自身的邪恶或者是使用者的邪恶,而仅仅是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和认知。
    我从来不愿意称呼自己尊重的人为伟大,因为这个词语让我感到恐惧。在我们的文明中,思想和创造它们的人类往往在被摧毁前会被他们的同类称之为‘伟大’,就像他们对耶稣所做的那样,之前或者之后。这个词语最令我恐惧之处,便是伟大往往意味着他们不再和大多数人一样,而人类对于和自己不一样的事物从来都不会表现出真正的善意,或者说只有当他们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之后,人类才能够可以毫无顾忌的将他们摧毁。这种摧毁的时刻并不一定会很快降临,但是一定会降临,因为当一个人类被同类称为伟大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入了所有人类的视线,并成为反人类罪犯中潜在的一员,当人类群体的道德水准或者科技水准进步到足够审判这些人的时候,那么摧毁就降临了。也许正是因为人类的这种本性,人类的生命之才会显得如此短暂,大概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这些真正伟大的人类个体们自然地走向死亡而非被迫走向死亡。被人类称为伟大是宇宙里最为危险的一件事,你不知道这些崇拜你的人会在何时用何种理由来将你打翻在地,他们对你的尊崇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忘却,但是他们对你的嫉妒与仇恨却随着时间与日俱增。但是比这更加不可思议而滑稽的是,当摧毁过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如果你没有被遗忘,那么你一定会被捧上更加华丽的纪念碑,这时你会发现人类对你的尊崇会远超被摧毁之前的程度。人类发现并创造的所有一切都能够让一个人变成神,也能让一个人连成为人都成为一种奢望,我们生活在地狱里,而我们每一个人类都是恶魔。
    宗教本应是防范这种情况的,它本应是如此,无论人类的宗教还是道德,其创立的时候总是在告诉人类应该做什么以及不能做什么。可从人类的历史来看,每当上述情况降临时,这两者都显得无能为力,当群体的恶行开始汹涌澎湃的时候,所有的道德和宗教都会屈服并随着人类的需要而产生变化,从束缚人类作恶的锁链变成人类的工具和屠杀时使用的武器。不仅是这两者,在这种时刻甚至人类发现的所有一切都会在人类手中变得面目全非。有两个词语在人类社会中永远不会过时,弱肉强食、法不责众。这两个词语代表了人类本性最为根本的一切,那就是丛林法则和群体效应。因为相信所有的一切都遵循丛林法则,所以个体集结在一起形成群体,使群体成为强者,而当个体以强者的姿态肆意妄为后又重新回归到个体的状态中,谴责强者的暴行并借助着无数参与者法不责众的来逃脱本应接受的惩罚。无论是人类中世纪猎巫运动、德国人选举希特勒还是人类文明中此起彼伏的文化毁灭运动,参与的个体们在暴行后迅速擦干了手上的血迹同时似乎也擦干了自己心里的血迹一般,将自己摆放在弱小的位置上放声谴责,在将所有的过错推给他们所选出的代表的同时,再用堪称经典的‘历史’作为理由来将个体的罪孽抛弃的一干二净。人类拥有一句有趣的格言‘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常常用来谴责多数人的暴政,但滑稽的是,这句话往往会成为暴政后的多数人为自己辩驳的最好武器,当大多数人类并不无辜的时候,真正无辜的人类就一定会变成被谴责的对象,因为在罪人组成的社会眼中无罪的人才是有罪的。这个特性作为人类的‘阿喀琉斯之踵’始终伴随着人类,而由这一特性所导致的正是人类文明无与伦比的矛盾性。
    人类的矛盾性不仅仅是指他们在暴行前的温良和暴行中的疯狂上,还体现在他们在暴行后所显示的极度理性的反思中。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人类从来都是在造成灾难后才会使用他们文明集体的思考能力,而不是在灾难发生前就利用自己的思想来消除可能发生的灾难。在人类历史中,每当人类制造一次大规模的灾难,而后紧跟着的便是他们思想大规模的繁荣与发展,似乎只有当平原上布满了浸满同类鲜血的长矛与碎裂的盾牌,这片土地才能盛开美丽的花朵。英国一位宗教牧师马尔萨斯曾经提出过一种关于人口与经济的理论,他认为个体产生的价值不会发生改变,社会经济的发展是来自于人口数量的增长。但是人口的增长受到土地等资源的限制,所以当人类人口增长到瓶颈时经济就会停滞,然后等待大规模的灾难将人口强行降低从而迎来新一次的发展。这种被人类称作‘马尔萨斯陷阱’的理论在人类离开经验时代进入科技时代之后就被打破,但在思想或者说人类最为重要的文化领域这一陷阱却一直存在。每一次思想大规模的繁荣,往往是因为人类对于上次灾难所赋予的遗产进行的解析和反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这份遗产被消磨殆尽后,人类的思想就开始陷入停滞状态。当停滞状态所不能够满足人类更多后,灾难就会发生,而后重新进入一次循环。对人类来说值得庆幸或者悲伤的事情就是思想文化并不会如同经济人口一样在可见层面消失,在不消灭所有载体的情况下,思想基础是能够得以继续保存的。所以人类的思想总体来说还是在进步,但这种进步是呈现一种阶梯般的趋势,而在每一个阶梯交错点的背后,往往就代表了无数个体的苦难与死亡。
    我希望这些荒唐事在我死后再发生,但是从历史规律来看似乎并不现实,我不知道下次是在什么时候,或许现在已经在发生而我这样身处其中的人却不自知。可我同时又热烈的期盼着它们的发生,因为它们的发生一定会带来崭新的事物,这种事物可能来自宗教,但是它们也可能对人类文明的政治体制和社会的管理产生影响。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人类思想最大的特点便是一个诞生于经济领域的思想也能够应用于宗教或者政治,一个诞生于宗教的思想也能够为科学提供便利,就像博弈论在不同领域的应用。在人类的认知中,一样思想如果只能被囚禁在它所诞生的那个领域似乎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人类热衷于尝试将它放入不同的领域后观察它所产生的变化,这些尝试并不见得每一次都能够成功,甚至很多时候会带来让人类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灾难,但是每当这种尝试成功一次,那么人类就会爆发式的前进一次,在这种诱惑的驱动下人类对这项危险的行为总是保持着许多热情,我自己就是这其中一个热情的个体。
    我的猜想自然也是和宗教有着很大的关系,不过这里宗教的对象并不是人类或人类所创造事物,而是这个星球最常见的蚂蚁。在我看来在蚂蚁社会中,维系社会与族群的并不是蚂蚁的生物本能,而是因为蚂蚁社会中存在的一种普遍性宗教信仰。蚂蚁是这个星球上数量最为庞大的生物族群,而蚂蚁对于蚁后的无条件服从近乎到了一种盲目的程度,但是这种盲目仅仅依靠生物本能是不可能实现的,每一种生物族群必然具备的就是反抗者,反抗者的数量不定,但是却一定会在任何族群中产生,无论这种生物族群是否具有能够被称为文明的思维模式,但除了蚂蚁。蚂蚁族群就像是机器人军队一样严格遵守着自己的规则与程序运转,而在长时间的观察中我发现从来就没有一只蚂蚁去试图改变或者打破这种规则,这种奇怪的现象是任何一种科学理论都无法说明的。我猜想蚂蚁社会一定存在一种诱惑着所有蚂蚁的宗教,而各个巢穴的蚁后则是负责统领整个巢穴的牧师,牧师通过传教让巢穴中的每一只蚂蚁都严格遵守着所有的规则,同时蚂蚁一定拥有着人类所未能发现的通讯手段,否则很难解释以它们弱小的形态,为何能让在这个广袤的星球每一个角落都繁衍生息的蚂蚁们严格的遵守着同一套规则。在蚂蚁宗教中,不同的巢穴对应着人类宗教不同的教区,而蚂蚁内部不同的种族则对应着同一宗教里不同的流派,那么在牧师之上和一定空间范围内一定存在着更加高等的教士或者教皇,而且这其中更重要的是,它们的天堂是一定能够实现的,只有这种能够实现的天堂才能够让所有的蚂蚁都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反抗意识。
    这种观察对于我这样一个并无太多科学与生物基础的人来说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日复一日的乏味,但当我放弃观察后回想这一切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在证明蚂蚁中存在宗教而是在证实蚂蚁是一种文明,一种和人类一样的文明。
    宗教的产生必定伴随着思想的产生,而产生了思想和宗教的生物族群,那么也就能够被称之为文明,即便是这种文明并不一定能够被现阶段的人类所理解,即便这种文明的科技远不如人类先进。在现在,屠杀野生生物随着人类的发展已经不再被人类道德标准所允许,现在依然被人类宰杀的生物几乎全部来自于人类豢养,所以目前屠杀生命对于当今的人类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恶。可是屠杀和毁灭文明无论在什么时候对人类来说从来都不是一种罪恶,或许只不过是一种失误。没有人能够了解其他人类头脑中到底在思考着什么,但是观察人类的行为却要比聆听他们的言语更加可信。那么这种猜想被证实的那一刻,会不会就是人类对蚂蚁挥起屠刀的时候呢?如果蚂蚁被屠杀殆尽,那么下一个又是谁呢?
    我再也没有观察过蚂蚁,也再也没有试图将人类对于文明的其他概念尝试用于那些和我们生活在同一星球上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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