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著「菊花」的男人

　　現今講到菊花兩字，可能會聯想到身上的某個器官，本來富有清新脫俗的象徵，卻被蒙上一層荒誕的遐想，看看網路世界對我們做了什麼好事。撇開當今不談，在歷史上若提到菊花，不得不提到陶淵明，知道陶淵明愛菊，一開始並非從他的文章中得知，而是藉周敦頤的《愛蓮說》的一句「菊之愛，陶後鮮有聞。」意思是說，在陶淵明之後，就很少聽聞過有人像他一樣愛菊了，因為如此，在歷史上也幾乎找不太到一樣深愛菊花的人士了，陶淵明一人算是獨攬「愛菊」的特權，曾作詩云「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抒寫自己隱逸山林的悠然情致，忘卻世俗名利的決心。菊花本身就是四君子「梅蘭竹菊」中的一員，四位象徵著清風亮節的高士，凡藉四物比擬者，皆喻自己心中的崇高氣節，不願同流合污的志向。菊之淡雅，配上陶淵明的「不為五斗米折腰」，不論怎麼看都是絕配，如同拆不散的佳侶一般，兩者性質一致，你我都不會有異議，身處東晉的陶淵明，可能不曉得在後來的唐朝，也有個跟他一樣愛菊的人，想盡辦法要在歷史上留下燦爛的一頁。

　　大唐王朝曾經歷過兩場大戰亂，一場是著名的安史之亂，另一場則是徹底終結唐朝的黃巢之亂，這個也跟陶淵明一樣愛菊的男人，正是促使朝代更迭的黃巢。在黃巢的年代，唐朝的榮景早已不在，北方受到安史之亂的破壞後，皇室南遷，遍體麟傷，只能在南方苟延殘喘，幸虧南方長江流域山水豐饒，還能保唐朝無憂幾年。我記得以前讀歷史的時候，老師會將重點放在安史之亂的介紹，原因是這場戰亂真的很有名，以安祿山與史思明的姓作為戰亂的名稱，又參雜楊貴妃與唐玄宗的悲情故事，根本是個大重點。然而，在黃巢之亂的介紹上，就顯得很官方，只著筆於戰亂衍生的影響，我上了大學才知道，原來「黃巢」是個人名，對於起事者是誰，或者如何起事，教科書鮮少提及。經過網路上的資料查找，我發現黃巢這個人有點意思，知曉黃巢之亂的同時，也得認識黃巢這個人才是。

　　一樣的東西，每個人的看法其實不盡相同，對老陶來說，頌菊是為了襯托自我內心高潔清明，也反映菊花的高雅之質，而黃巢卻不盡然，對他來說，以菊立誓並非有都高雅清新，而是透露出內心那股爆發將至的沖天盛氣。

　　黃巢少時就展現過人的聰慧，筆墨射騎樣樣精通，據說五歲時即能對詩，在旁人眼中算是個神童，他的童年裡，自然不乏親戚朋友的讚賞，然而就如其他少時就才華滿盈的人，正所謂「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長大後的他時常名落孫山，在考場上屢試屢敗，心灰意冷的黃巢在最後一次的落榜後，留下《不第後賦菊》一詩後，帶著滿腔憤慨返回家鄉。對於當朝官場的黑暗與腐敗，黃巢將菊花寫入詩中，一字一句無不洩出霸王之氣。

等到秋來九月天時，所有的花只剩菊花昂然挺立，其他皆成殘花敗蕊，不屑一顧，盛開的菊花香氣四溢，覆蓋整座長安城，到時宮廷內外無處不綻，金黃的花海便如鎧甲般著於皇宮中。屢試不第之下，定是萬念俱灰，也會遭受許多數落和輕視的惡言，相較小時了了的佳景，簡直一去不復返，

自己當然不想被人看扁，但何奈試場上不如意，偏與他黃巢過不去，故而以詩明志，若有天讓他踏破河山，進尊九五，到時要在長安城中佈滿金黃，花香震天，以示豪情。菊花通常淡雅脫俗，在黃巢的加持下，跳脫窠臼，再也低調不住，淨潔高士轉眼間成了野心浪子。

另一首《題菊花》創作時間不明，有一說是在黃巢少時對詩而作，另一說則為起義之前，不過無論哪個時間，同樣都藉由菊花襯寫心中豪壯之志。

秋天裡蕭瑟的西風縈繞滿院，這樣的季節只有清冷的花蕊與稀淡的氣味，蜂蝶自然不會被吸引，假若有天我成了掌管四季的天帝，便要讓菊花也跟桃花一起在春風中盛開，使之生生不息。在秋天生長的菊花，要在春天與桃花一起綻放，黃巢將自己巨大的野心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字句之中，自比掌管四季的天神，要把世界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從小就有過人資質，長大卻沒有對等的發展，心理上難免會憤世忌俗，或許也是在意旁人的眼光，以及自己給予自己太多壓力，長期受壓迫的心總是要有出口，其實當時的黃巢已有「憤青」的影子，從詩作可以看出，透出一種不可一世的神情。

　　唐朝晚期動盪不安，黃巢貢獻不小，發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農民抗爭，把中國版圖鬧得天翻地覆，黃巢從起義時作為首領，一直到坐上龍椅，但這龍椅還沒坐熱，就被唐室反殺，死法眾說紛紜。黃巢進入長安城後，未能禮賢愛民，反而燒殺擄掠，縱兵屠城，只顧顛亂世事，本應是劫富濟貧的廖添丁，卻成了害人的周處，最後下場可想而知。

　　黃巢在後世的評價甚少且偏負面，黃巢之亂成了他唯一的代表作，徹底摧毀唐室在江南的命脈，有人說唐朝真正滅亡之關鍵乃黃巢起兵，遂讓他在歷史上留下重要的一頁。到了最後，黃巢依然沒有成為他想要的青帝，命運仍無法操之在己，一樣隨著其他戰死沙場的枯骨，接受自然的輪迴轉世。

　　同一種花，藉由不同人之手，有了各自的歷史天空，老陶跟著菊之淡雅，在田園之中晴耕雨讀，黃巢則血染旌旗，殘蕊四散，以知名度來說，老陶自然遠勝黃巢，或許是黃糟蹋了菊花的淨潔，不被後世讚頌，然而他賦予了菊花非凡的模樣，藉以抒發沖天豪情，換得幾許榮景，某個程度上，黃巢確實得到他所想要的，就算僅僅是片刻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