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就菊花—菊花大餐

一提到菊花，很多人可能會有奇怪的心靈分裂之感。一方面明明是大家都很熟悉的花中四君子之一，又有陶淵明「採菊東籬下」的詩意加持，何以就是那麼讓人很難由衷喜愛？或許是因為一般人對菊花的印象還普遍停留在喪禮與祭祀的場合，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不吉利氣息罷。

菊花成為大家熟悉的葬禮之花，事實上是幾百來「西俗東漸」的結果。據說在歐洲，菊花栽種最多的地方是墓地，故在歐洲的傳統文化認為菊花是墓地之花，因此隨著西洋文化的入侵，菊花在西方的意涵也就跟著傳進來了。這個「西俗東漸」的影響說來也不過幾百年，相較於幾千年來中國文化對菊的熱愛與禮讚，實在只是小小巫。

於我而言，卻也是非得親身來到杭菊產地苗栗銅鑼鄉，遍賞美麗的秋菊及參與農婦採收菊花，真實體會採菊東籬的生活及品嚐到菊花芳鮮的滋味後，對於菊花的喜愛才從詩詞的心靈意境，逐漸落實到真實的生活當中。至此才明白古人之所以能從菊花身上感受到那麼多美好，其實與菊花豐富的生活運用脫離不了關係。正如史正志《菊譜》所提：「菊苗可以採，花可以藥，囊可以枕，釀可以飲。」菊花可以當蔬菜、釀酒、治病、做花枕頭，全身是寶，難怪古代那些窮隱士特別喜愛。

一翻開古籍才真正令人咋舌，古人竟然瘋菊花瘋到這種程度，說甚麼「一行一坐未嘗不在於菊」(《山家清供》卷下)，簡直到了「菊花控」的地步.....

打從遠古時代，先民對於菊花有一種特殊的感應與喜愛，他們認為菊花能在寒霜之中綻放生命力十足的金黃花朵，有著不畏霜寒的強勁生命力，因而深信菊花具有對抗生命衰敗的神秘力量，所以菊花很早就是延年益壽的仙藥。現存最早的醫書《神農本草經》就把菊花列為百藥中的上品。漢代時，人們開始將菊花加到穀物裡發酵製成酒，並在重陽節飲用以祈求長壽。到了宋代的《重修證類本草》則有簡易的菊花酒釀造法，只要七天就可以喝到帶有菊香的養生酒。

至於最早吃菊花的人，愛國詩人屈原要算是記錄的第一人。有「香草美人」之稱的詩人大概是想藉由「夕餐秋菊之落英」來芳潔他的志向！有趣的是「夕餐秋菊之落英」，還引發了一段宋代文人對有關菊花瓣會不會落的論爭。據說有一次王安石寫了一首詩，其中「黃昏風雨打園林，殘菊飄零滿地金」這句詩被歐陽修看到後，當下寫了「秋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仔細吟」嘲笑王安石沒見識，因為菊花從來都是在枝頭萎乾，而不會落下滿地的花瓣。王安石看到了也不甘示弱的回敬說歐陽修書讀得太少，難道沒讀過「夕餐菊之落英」的話嗎？後來有人為了調和兩方的說法，則說菊花其實有落花瓣與不會落花瓣的品種。但也有人認為「夕餐菊之落英」的「落」其實是「始」的意思，也就是說屈原是吃初開的花苞，哪有吃落在地上花瓣的道理？想不到一個「夕餐菊之落英」的句子，竟也讓這些大學者吵成一團了。

不過因為有了屈原這個名人吃菊的加持，後世吃菊的風氣也就大大盛行起來。南宋《山家清供》就有一道「金飯」的菊花料理。料理時先將黃菊花丟到加鹽的甘草水中燙一下，等到飯快要煮熟時再把這些菊花放進飯裡燜熟。金黃的菊瓣，不僅芳鮮也顯得賞心悅目。

金飯 食譜
材料：黃菊小花苞10個、五顆剝殼栗子、半杯米、半杯水、少許沙拉油。
作法：
1.將黃菊小花苞拆瓣洗淨、栗子剝殼備用。
2.將菊瓣、半杯米、半杯水、栗子(部分捏碎)、少許沙拉油，放到電鍋蒸熟即成。

《清稗類鈔》則提到一道「甘菊花餅」，作法是把新鮮的甘菊花與砂糖一起搗成泥狀，再和入麵粉作成餅煎熟。帶著菊香的花餅，吃起來香甜軟糯，在冷天吃特別過癮。

至於最擅於美容養生的慈禧太后，是史上嗜吃菊花的饕客，最偏愛將一款名為「雪球」的白菊花加到火鍋湯頭裡與肉片一起煮，馨香的菊花特別能夠消除肉的羶腥味。《清稗類鈔》也記載了當時北京流行吃這種菊花火鍋。

除了吃花之外，菊葉也是古人喜愛的食材，春天時人們會採摘嫩菊葉來煮食。《山家清供》提到將嫩菊葉與薑略炒，可以清心明目，如果加入枸杞嫩葉一起炒就更好了。還有一道「菊苗煎」，是將嫩菊葉燙過後，用甘草水調山藥粉（筆者建議山藥粉與麵粉1：1的比例混合，比較不會乾硬），作成餅狀入鍋油煎。

明代《遵生八箋》記載用菊嫩葉切碎後，與米鹽煮成的菊花粥，具有清目寧心的效用。北宋司馬光〈晚食菊羹〉也提到用嫩菊葉作羹，表示吃了會讓人有神清氣爽的舒暢感。

菊羹 食譜
材料：嫩甘菊葉10克、豆腐100克、枸杞15粒、高湯500克、太白粉5克、鹽四分之一茶匙、味噌半匙、胡椒粉少許、香油少許。
作法：
1.菊葉先燙過，枸杞泡水，豆腐切小丁。
2.將豆腐、枸杞放入高湯煮沸，接著加入菊葉。略滾後加入調味料，並勾芡即完成。

北宋王禹偁〈甘菊冷淘〉則精彩的描寫菊花涼麵的製作與滋味，他說：「隨刀落銀鏤，煮投寒泉盆。雜此青青色，芳草敵蘭蓀。一舉無孑遺，空愧越碗存。」把菊葉搗碎後，將菊汁拌入麵粉作成麵團，再用刀切成細條，下水煮熟後放到冷泉裡浸泡就完成了。麵條除了有碧綠的美麗色彩，也充滿了馨香的氣味，美味得讓人一口氣就吃個精光。菊葉除了當菜也可以拿來泡茶，南宋史鑄〈甘菊〉提到「苗可代茶，香自別。花堪入藥效尤奇。」據說安眠的效果還不錯。

甘菊冷淘(菊花涼麵) 食譜
材料：菊葉25片、中筋麵粉 300克、鹽3克、水200克。
做法：
1.菊葉加水打成汁，過濾後取菊汁145克加到中筋麵粉。
2.攪拌並充分揉搓後，用保鮮膜封住，靜置半小時。
3.砧板撒上麵粉後，將小麵團桿成薄片狀。並在麵皮上撒上麵粉。
4.麵皮三折後切成條狀。放到滾水煮熟後，再放到冷水後中，撈起即成。

除了食用外，古人也將曬乾的菊花當作枕頭，北宋田錫〈菊花枕賦〉提到：「當夕寐而神寧，迨晨興而思健。香在玄髮，芳留双臉。」菊花枕具有安神與醒腦的效用，睡起來更是滿頭馨香，充滿雅趣，因此也成為文人雅士最喜愛的情趣用品之一。

看了古人琳瑯滿目的菊花饌，是不是讓您也心動了呢？只要您願意，在自家陽台或空地上栽幾盆小小的杭菊，就可以在充滿污煙瘴氣的生活中，找到一點採菊東籬的生活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