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文化系列 : 腎為作強之官

在「黃帝內經」中，提到「腎為作強之官，伎巧生焉」，將腎形容為人體中的大力士，主藏精與造化，這讓一般人在理解中醫中的「 腎」產生了很大的困難。

到底「作強之官」是什麼呢？

「皇帝內經」雖在漢初成書，但可能在戰國時期便已有初步發展，所以這「作強之官」的源頭可能是在諸國不斷攻伐的戰國時代，因此，與承平時期可以溜出宮玩耍的君王不同，在戰國時期各個君主的行動都需要「眼明手快」的「武士」保護，「醫者」們對於「腎功能」的理解可能就來自這些身手矯健、負責君主安危的「力士」們身上了。

如果了解這一點，應該就很容易了解臟腑論中的「腎」功能了 --- 從「臟腑論」中衍生出的腎，和肝同源，主「先天之本」，涵蓋了現代醫學中的生殖、泌尿、神經、骨骼與內分泌等系統，所以中醫中的「腎病」與 西醫中的「腎病」相差甚遠，是有意將「中學西用」的醫學生在面對「中醫典籍」時必須要有的心理準備。

簡單地說，因為五行的架構，中醫所說的「腎虛」並非指一種器官性的疾病，而是一種「臟象」，是一種衰老的徵候，雖然避無可避，卻是想要「活得長又活得好」的男女在成熟之後面臨的問題。

當然，因為「腎藏精、主造化」，所以不只牽涉到「生殖」問題，更牽涉到「遺傳」問題，或是所謂的「先天 vs 後天」(Nature vs Nurture) 問題。

自二十世紀中DNA的結構被發現後，遺傳生化學就變成生物學的顯學，基因密碼一度被公認是決定生物體生命的「先天之本」，然而，隨著基因的相關研究越來越多，學界對DNA密碼的角色似乎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也許讓我們從受精卵的發育開始談起—— 多細胞生物的生命都源自同一個受精卵，但為什麼會形成各式各樣不同的體細胞？就以肝為例好了，肝細胞的功能五花八門，據估計超過500種，但肝臟製造了這麼多和營養代謝有關的肝細胞，為什麼就是不製造可以輸送氧氣的細胞呢？

（這就好像某人多才多藝，可以彈奏許多樂器，為什麼就是會口吃無法演講呢？）

對這類問題有興趣的遺傳學家越來越多，因此就有了「表觀遺傳學」的出現，專門研究西胞如何使用DNA上的基因 --- 「基因開關」的概念也在這種情形下出現。

維他命 A 就是打開身體當中一個很重要的基因 （Hox 基因）的化學分子。

由於hox基因屬於總開關基因 (master control gene) 的一種，其產生的蛋白質負責調控體節和身體其他體制的形成，所以 Hox 基因一旦出錯，對動物的身體行行成就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圖片來源：http://pacificgazette.blogspot.com/2008/10/these-flies-have-legs.html ）

像 Hox 這種基因，之所以被稱為「總開關」，任務比較像是指導其他基因如何來打造身體，而非自己動手做，而且當中不但牽涉的環節眾多，而且還牽涉了外在營養素（如維他命Ａ） 的參與。事實上，人類嬰兒體內的 hox 基因，如果沒有維他命Ａ，是不會開始作用的。

另一方面，如果維他命A太多，器官的生長會變得非常可怕。在嚴重的案例中，大腦不會分成左右半腦，而是變成一大團未分化的東西，或是是下肢接合在一起變成美人魚綜合症。但也許最痛苦的不對稱發生在臉上，比如說鼻子長在臉上，或是兩隻眼睛都長在中線上。（⋯⋯嘆！）

這種情況發生在營養條件不好的國度顯然機率會大增，這也許是中國戰國時代對「先天之本」可以觀察到的現象吧 --- 營養條件不好，嬰兒健康就容易出差錯，這應該是先民可以有的生活智慧。

不過，營養條件改善了，「人的造化」還是一樣可能出現各種問題。比如說，生殖系統的建構。

早在西元1830年，就有穆勒 Müller 發現胚胎中雌性生殖器官的前身，因此稱其為穆勒氏管。由於後來法國醫生約斯特 Jost 發現了決定兔子性別的荷爾蒙會促使雄性生殖器官發育、同時抑制雌性生殖器官，從那時候起，科學界一直認定所有胚胎的基本傾向是雌性，要有關鍵荷爾蒙出現才會變成雄性。簡單說，成為女性是被動的過程，而成為雄性要經過主動的轉換。

然而，現在科學家認為性別決定系統要比早先認為的都複雜多了，在胎兒出生之前，就有各種遺傳系統必須啟動，還要在正確時間點釋放出劑量正確的荷爾蒙。從這脈絡看來，每個出生時能夠落在標準性別分類內的男女都算是奇蹟。

另一方面，在更多研究證據啟發下，也有人開始研究「性別難辨」的人們，只是結果並不明確，只是有些當事者，開始主張用「間性人」(intersex) 這個不帶歧視的字眼來稱呼自己。

值得注意的是性別難辨的概念本身就相當混沌，除了性染色體可能落在基本的XX 和 XY 分類外、性腺的構造、內外生殖器的型態、荷爾蒙的狀態、成長過程的性別扮演，還有社會性別角色，都有可能會影響人脫離「標準性別」的狀態。

也許，對這些落在「標準性別」之外的人，可以參考「黃帝內經」的思維。理解「腎乃作強之官」的比喻 --- 無論「先天之本」出了什麼差錯，都要好好護衛自己的「心」（君主之官），讓心可以好好維持自己的節奏，努力尋找生命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