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所照見的階級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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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5日,原應該是平凡美好的週末假期,卻是讓台灣陷入看不見盡頭的黑暗風暴的起點。
這天,行政院長蘇貞昌與衛福部長陳時中,在10點45分開了一場全國性的防疫記者會,當日確診人數,從前一日的29人一舉躍升至180人,政府因而宣布台灣疫情正式進入三級警戒,瞬間,恐慌蔓延,所有人衝進大賣場、擠進傳統市場瘋狂搶購,物資、食物、日用品……什麼都好,彷彿手裡拿得越多,就越能多抓住一份心理的安全感。
自covid19去年在全球肆虐以來,台灣從未有過這般危急的時刻,這個措手不及的警戒,令一向處在安全感防護罩的台灣人產生了自卑而自大的心理,三級警戒發布後不到幾小時,網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張張「看好了世界,台灣人只示範一次,在兩週內解除​三級警戒」的口號,網紅名人紛紛轉貼,成了疫情山雨欲來前難得還能看見的樂觀景象。

現實與幻想的差距

或許是過去「防疫模範生」的形象深植人心,此時的台灣人,普遍對於防疫具有十足的信心。隔天,媒體拍下台灣街景空無一人的畫面,此畫面隨即被日媒以「自律」做為報導,彰顯台灣人防疫模範生的典範。
三級警戒第二天,台灣西門町瞬間人潮驟減,宛如自主封城。(圖片/中央社)
可是當天是週日,隔天隨之迎來的上班日才是挑戰,車流人流即使分流了仍來匆匆去匆匆,何況英國變種病毒並不好惹,防疫單靠信仰更是遠遠不夠。
一天又一天過去,一個案例接著一個案例,幻想與真實的現實面,在一次次篩檢中被無情地揭露。從180例、207例、333例,每天幾百人幾百人的確診者席捲而來,緊繃的醫療開始崩塌,一個一個來不及送醫便死亡的人們,在在打擊了深信兩個禮拜內會解隔離的人們。
疫情早已蔓延至全台社區,破口早已形成,5月22日,更首度出現了「校正回歸」,回首發現,原來篩檢早已塞車,原來確診者比想像中的多更多。
去年,當世界陷於covid19風暴中,當時台灣因為緊鄰中國,一度被國際媒體認為會成為這波疫情下最嚴重的災區,但台灣記取了SARS經驗,對於來自中國的不明肺炎嚴陣以待,以極為嚴格的邊境防守,擋住了疫情擴散。
其後一年來,雖偶有幾例零星個案,但就社區感染的標準看來,如陳時中所說的,都還有著安全的距離。這就不難解釋何以「看好了世界」這樣一句顯然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話,會在社群媒體上廣為流傳,即便當時第一線醫護人員第一時間就跳出來緩頰表示沒有這麼樂觀,但政府曾有過「超前部屬」的經驗,因為我們有過確切的成功,我們仍深信,我們會守住。
然而兩個禮拜過去,台灣離這個承諾越來越遠,5月25日,指揮中心宣布三級警戒需延長至6月14日,除了直接宣告兩個禮拜內無法解封,更間接代表了疫情比想像中的更嚴峻,更難以收拾。
雖說對疫情保持正向樂觀是好的,但欠缺理性判斷 ,並且天真過頭所反彈回來的失落與憤怒,更不利一個需要打持久戰的疫情走向。

底層與中產的差距

當正向防疫不再奏效,信心崩塌的人們需要尋求能夠緩解心中憤怒與焦慮的情感替代品:誰是讓這場疫情繼續擴散的代罪羔羊?
從中央政府、地方政府、3+11無所不罵,每個人像獵巫一樣,獵殺種種為這場失控的疫情該死的人們。原先文質彬彬的形象也個個不演了,除了檢討政府,也檢討人民,大罵那些口罩不戴好,或是還出門的人有問題,簡直刁民!我們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他人的處境,覺得這些人該死、不聽話,宣洩自己的憤怒,也宣揚自己正義的理直氣壯。
在疫情初期還顯得樂觀的前幾日,一方面「看好了世界」一文在媒體發酵,另一方面,臉書IG上也可看見滿滿溫馨的防疫新生活運動。諸如瑜伽、做菜、看書,呼籲人們宅在家,宣導宅在家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批判甚至不解那些不知道為什麼還硬要出門的人。
這些分享文在現今的社群媒體世代看來非常習以為常,在家怎麼會無聊,當然不會,我們有Netflix,有switch,這些呼籲不要出門宅在家裡所在乎的是無聊,但在社群以外看不見的邊角,還有許多人在乎的是生計。
研究上顯示,covid19病毒對於50歲以上的殺傷力,遠比年輕人高出許多,病毒不僅殘酷的區分了世代差異,其實也殘忍地畫分了階級的差距。
板橋華江黃昏市場,在疫情嚴峻下仍有大批民眾前往。(圖片/記者湯興漢攝)
前幾日,一張空拍板橋華江市場的照片,被大肆討論。畫面上密密麻麻的歐吉桑歐巴桑,擠在人群之中,絲毫沒有安全距離。很快的,這張照片引發撻伐,謾罵這些人是講不聽的刁民,嘲諷他們根本是去進行一場大規模的達爾文進化實驗。他們是故意的嗎?他們講不聽嗎?有的或許是,有的則或許真有不得已的苦衷。
確實,在現今發達的資訊下,多數中老年人對於網購早已駕輕就熟,而就算不懂得使用,也多半有善用網路資源的子女們,但在許多被社群遺忘的社會的暗面,不會網路、無人照顧者仍有之,許多老人獨居,在家枯坐形同坐牢;抑或是萬華區的遊民甚至可能沒有家。即便是年輕人,也有許多是不被社會重視的邊緣人。
不會網路、沒有朋友,沒人幫忙,這些社會地位上的劣勢,在疫情肆虐下成了一種被檢討的破口,就像前幾日工人因工作沒辦法長期戴口罩而被檢舉,但我們都不是他們,在冷氣房裡全天候戴著口罩不困難,在冷氣房裡做瑜伽做菜可以很優雅,但「非必要不出門」的響亮口號,多少社畜聽了也只能笑笑?
在檢討別人的素質之前,是否思考過我們能如此「自律」其實也是一種「幸運」?站在不對等的道德高點,批判著別人的不得已,或許才是疫情世代下最殘酷的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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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希冀在情感上尋求慰藉、精神上獲得滿足,和關注星座的同理類似,都是一種需要。而透過閱讀心理書籍獲取滿足,多少和現代生活快節奏的步調有關,就彷彿快速在心靈上施打一劑強心針,與大吃一頓、大醉一場的效果類似,都能讓人獲取立即性的補償感。
「世仇說」,不僅可看作是故事上營造兩怪對打的設定需要;在歷經半世紀哥吉拉的變革,二○二一年《哥吉拉大戰金剛》所承載的歷史意義,某種程度上,更具有傳承與致敬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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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端分化的意識形態,讓輿論呈現光譜的兩端,無疑是深受社群媒體的推波助瀾,一旦將討論的層級拉到對錯的分野,自然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去指責與謾罵,區分為「我,與我對立的」兩端,以此彰顯出自我的價值,同時也更容易找到群體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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