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19|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如夢的日常

    前天把自己塞進書本中,我不確知這樣的意義就像之前所言:清庫存,還是一種自虐,或對書寫的終極追求,或只是填補生活的蒼白。
    當宅居的日子漸漸壯大,而寂寞有時反噬,我該如何油畫生命?
    前幾天到學校辦公,曬太陽有美好,但汗水淋漓,嚇得趕緊快步走進辦公室。年老,腦容量極限運動,遂把備忘抄錄紙條一一核對,動作慢了下來,因為辦公室有人在聊天,而環境陰暗漸漸使人沉迷到昏昏然,我打開書櫃,滿滿教科書而更多的是追隨自己多年的藏書(但都沒有再翻越的時間,深怕蠹蟲抗議),以及原本要丟但一翻開又捨下的練字本,多年前朋友給的,小學生臨摹的硬筆字,對於字跡醜惡的我有幫助,但是我何來時間書寫?
    經過中庭,戴上墨鏡,以免水晶體蒸發成乳白水泥塊,二樓的走廊換上了新鮮的花卉,在夏季日照中開得艷美,是玫瑰,亭亭玉立,莖枝間生氣黯然,嬌媚之間帶有幾分女戰士的味道,但相較於之前綠意紛然、枝蔓虯聚,讓走廊深深的綠成一片混亂的魔咒,這玫瑰顯然溫柔雅致多了。
    看見同事正襟危坐辦公,頓感自身的渺小,然而我也夠渺小的了,要我如此戰兢工作恐怕難度高,我似乎想把自己練成陀螺般轉,但怎麼也練不起,太操勞時身體似乎扛不住而憊懶有睏睡感,年齡未屆便顯衰頹,做起事力不從心。
    想過有些人為什麼看似工作狂,後來發現,急驚風的自己如若接任重負,恐怕也不相上下,因是責任感使然。責任感,所以未完成或未達到預計的目標,便不會放過自己。
    我知道有人加班到天黑,夏季的天黑來得晚,四下安寧,連鳥的啼叫都已經放過忙碌的晨起,但辦公室的燈燭還燃燒得燦旺,有些人看緊另一些人是那樣的個性,於是抓扯她在某個坑穴中,她在坑穴中獨力奮鬥,並非失去應援,而是本來就無應援者。
    我若是那坑裡的人,能不呼天搶地?
    而我此刻慶幸不是,是因為我聰明婉拒,或無用之人所以能逃脫,還是當我在輕鬆自在時,是因為有人扛起來?就像疫情,有些人扛起有些。因為物質不變的定律中,那些得完工的一直都在,總得有人背著前行。
    我所能做的只是默默奉上一杯飲品,報她喜歡的球季賽事,我喜歡當輔助的人,在一旁協力而末沾其光,即便如線蟲般寄生在自然萬物而長久被忽視也無妨,而線蟲又聰明地將自己的體魄凹折成宿主的模樣,與其同進退,我曾想過這是侍神的意義了吧,這是種忠誠。我會是這樣的把自己釋放出去。
    離開學校我常常想,如此燠熱的天氣怎麼會與形同感冒症狀的新冠病毒隨行?這天氣,如何轟垮一個人的肺,讓她用盡哀號也不見得能出生死之口。這樣的怒意盎然的天候怎麼會與冷酷的病毒共處時空?
    會不會所有的想像都趕不及現實,包含突變變種,是誰在突圍誰,是誰能宰制誰?
    長期繭居,在晨起時出門,道途安靜,卻隱約的冷冷清清,但風顯然是加大了,前幾日無所動靜而如今是鼓脹了的氣球釋放出的能量。房間是殼,離開房間後是另外的世界,彷彿「夢土」。
    現實感被剝離了些,就像在家久蟄的朋友已經不很注意日期,而我在周末也幾乎不看錶,生活在一個自我操控自我的世界,不受誰宰割,所以也不受時間限制,端賴自己的胃囊何時餓就何時進食,不餓之際懶洋時就躺在床的邊緣小憩,反正沒有活動似乎也不怎有迫切的飲食需求。
    又比方,不再化妝,不再化妝因為沒有人會欣賞,或因在家工作不需要職場禮儀?以及不再穿搭整齊,衣櫃的服飾想必大喊寂寞,不,連我都甚覺你們存在的意義,莫非只是非必要拓延版圖的一群?
    於是越來越感覺如在夢境,夢境不就是自己經歷了些匪夷所思的事嗎?
    又比方熱鬧的街道成了啞巴,又比方該是大排長龍湧進百貨周年慶的時刻竟然悄然無聲。每到周末這座城市唯二的商場都得吞那四面八方縱列而來的車流,人們儘管在充斥冷氣的車廂裡猶仍因為購物慾而焦慮,焦慮於限量商品被一掃而空,焦慮於太晚而未能停妥車位,遂在車道路口仍得等待,而進入停車場時仍得繞個三四圈方覓得一方安置。現如今十字路口車流如一兩隻隱起來而偶出江湖的貓族,我乘車經過有真空感。
    把我丟進了誰的夢境嗎?詭異至極。
    讀過一篇小說,我真愛。裡頭的敘述冷靜平穩,猶記它這麼寫著:他們說盡量別出門,盡量在家裡。
    然而作者筆下的世界果然空無人跡,她彷彿從地底的世界慢慢升至地面,去再感受與中濡濕的大地如何讓她偶爾想滑一跤的真實感動,然而從前,那地面上的世界是她兒時的事了,前朝般
    然而我在書裡,彷彿夾進兩片透明玻璃載片,顯微鏡底下的我雙眼被房間的幽暗啃得度數加深,但坐墊上的海綿已然吸吮我過多的臀型、汗漬,而自成一不安分的醜八怪。
    細胞躁動不安,血液也流得很慢時,如昨天,我坐在光滑的瓷磚地板上捧一生態文學閱讀,嘴角有笑,至少我能感覺世界曾有的安然運作,在書頁,在不遠的將來。至少我的心神得以暫離詭異的夢境。
    當然我也有被文字擊敗的時候,那時就轉開電視看一場歡聲雷動的球賽。好像現實感都來自於螢幕上的她端。
    而除非讓小鍋釜沸騰,煮一道來自大地恩義的原味莧菜、菇味大集合,打顆蛋,讓沸水不慎噴濺顯得自拙,而抓緊那份現實感,不在夢中。
    當然現實感還是會趕上我的。工作上我得製作古歌表單進行補考,得面對電腦講話而不確知她端者是否認真聽講,當然,也可能原本研習場地的我端著認真雙眼,而此時卻隱身電腦背後聽陳時中、算成績。想想,以前不曾如此,而如今走上異樣之路,乍然如夢。
    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如夢的現實?若是後者,祈求盡頭速速速速抵達。若有那麼一天,我要上妝、噴得濃烈香水(一定要宣示某種遺落許久的霸道),穿著中年的端莊俐落,(雖然身形嚴重走樣),無所謂懼走出此門,向陽光說聲哈囉。然後大吃斤餅、無糖豆花,坐在店內,早餐翻閱報紙啖花生厚片,閒涼閒涼地,還要大笑,還要晨跑,還要上廟裡拜拜,還要還要......只要一切都能回到從前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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