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親愛的你:
「保持平衡、保持平衡、保持平衡。」
騎車載你回家時,腦袋只剩這句話在空轉。我的右手掌心濕濕的,緊張得像是誤上逆行的高速公路,或者旁邊是隆隆砂石車的產業幹道。
直到一個沒戴安全帽的阿伯晃悠悠騎過身邊,我才回過神發現其實只是一段再普通不過的五分鐘小馬路。我轉頭看向你:那個造成我緊張的源頭。
「我們以後都走路回家好嗎,我想每天一起散步。」
我找了一個溫馨的理由,不想讓你笑我連一丁點搖晃都害怕。
都是你害的,不過幾年的時間,就讓我退化成一個走路買菜的老頭。
記得好幾年前仍住在市中心頂樓加蓋,那裡出沒的每張臉總是映著昏暗的橘黃吊燈,讓各種情緒隨著氛圍佔據整個空間。不滿足的時候就買十打酒,在人群裡講些刻薄的俏皮話,讓煙霧濃得像火災現場。
每天總有人跳著起鬨,然後從圍牆上摔下來,扶著那台廢棄的洗衣機嘔吐,看著攪成漩渦的穢物,沾沾自喜地以為那就是我們的寫照。那時每天都熱,那時草東剛發行了第一張專輯,那時我以為人生到三十歲就足矣。
直到二十九歲時,我反悔了。
現在只想平庸得活到九十歲。甚至如果能用所有的精彩與才華來交換三百歲的壽命,我也會毫不猶豫(好吧可能沒那麼值錢)。
都是你害的,不過幾年的時間,就將浪漫主義者馴化成一個務實的人。
現在的我沒有什麼主義更沒有什麼原則,那些東西佔空間的事物都已被清空,只留下了一張沙發跟你看肥皂電影。我還丟掉了深奧的口吻,換一席圍兜兜,打電話問你今天要不要喝烏骨雞湯,然後擦地洗菜,想當盡責的家庭主夫,想嫁給你,想為你生一窩孩子。
都是你害的,不過幾年的時間,我的筆只剩下這些陳腔濫調之詞。
而這些浪費紙張的文字,卻使我無比充實,因為只要寫你,流水帳都能看得很開心。像是對發票的時候,我們一起盤點那些分開的行程,我朗讀這張地下街飲料店的收據,然後就看得見你在排隊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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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故事已經沒有驚心動魄的可能,最危險的只剩去超市買肉的那個紅綠燈。而意識到自己逐漸成為一個無聊的人竟也不覺得難過。
儘管心靈已被生活雜什所填滿,好像路邊的石頭那樣灰頭土臉而沈甸甸的,但也從此得以落在花圃的一角被時間一層一層的覆蓋,慢慢的只露出半截圓角,也風吹日曬,也踢不動,也鋪成可以踩踏的石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