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多年,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呢;當然有些是故意忘記的,記得太多事,容易傷感;故意忘記後,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就真的忘了。
喀擦幾聲,選了一張角度拍得比較漂亮的照片,把剛做好的開洋蔥油拌麵照片傳到FB,瞬間,熟悉的朋友們紛紛按讚,有的留言說:「我也要吃!」「給我留一碗。」 謙禾突來傳來私訊,嚇了一跳,因為加入好友幾年,兩個人偶爾才會閒聊。 他私信說:「娟,我在左營捷運站。」還來不及回話問他怎麼在高雄了,他接著說:「看到娟的蔥油拌麵,好餓。」又說,「想起妳的半筋半肉紅燒牛肉麵,好美味。」 「哇,你還記得呀?」 他說:「什麼都記得。」
「什麼都記得?」
好可愛的回答,也好傷感的回答啊。 分手多年,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呢;當然有些是故意忘記的,記得太多事,容易傷感;故意忘記後,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就真的忘了。 因此,我甚至不記得什麼時候做過牛肉麵給他吃過。 紅燒半筋半肉牛肉麵,曾經是我的拿手菜,有段瘋狂上癮的做菜日子,只為個人興趣,也因為流行氛圍,非常認真研究怎麼做出好吃的半筋半肉牛肉麵。這一道拿手菜,在台北朋友口中極為著名,大抵周遭交情或深或淺的狐群狗黨都嚐過。 記得第一次做,是二○○五或二○○六年台北牛肉麵節,火熱到不行,朋友們常邀約去吃哪家得獎的牛肉麵,身為眷村小孩,忍不住想起老家左營眷村的牛肉麵館,比如:犇牛肉麵、香園牛肉麵、第一家刀削麵、陝南牛肉麵,事實上,無論是清燉或紅燒,我個人最想念的反而是那些館子裡的小菜,涼拌雞胗、鴨掌、魷魚圈、牛肚、豬肝、蟹肉絲、香菇花干、豬耳絲、芹菜干絲、豆干、拍黃瓜‥‥‥琳瑯滿目,不像台北牛肉麵店總是千篇一律的單薄小菜。 做菜上癮的日子,除了練習做出印象中的滋味,多少加了點新創意,沒想到朋友們大為驚豔,誇大說比那些得獎作品好,一傳十、十傳百,紅燒牛肉麵成我某個代名詞,朋友介紹新朋友,總忍不住加上一句:「很會做紅燒牛肉麵的那個女人。」畢竟是常來家裡免費享用的死黨,吃人嘴軟。 六年前職務調動搬去上海,上海有許多標榜「台灣牛肉麵」的店,味道一般般,偶爾說起自己的牛肉麵,上海朋友們立刻纏著我做,做過幾次,每個人皆讚不絕口,大家的結論是:「有一天,一定要到台灣自由行去吃牛肉麵。」我笑著點頭,心想,你們到台灣也吃不到我這種口味的牛肉麵呀。 前年,一向健壯的父親突然心肌梗塞過世,妹妹哭著打電話來,因為新婚一年的她,小孩才剛滿月就已經搞得她天昏地暗,跟公司請假回台辦完喪事後,我辭職了,決定從上海搬回高雄老家,實在不忍見喪葬誦經期間,母親略微駝背的黯然背影。 自高中畢業後北上念書、工作,離家太多年,總以為父母親很健康、妹妹也居住在老家附近,他們互相可以照應,沒有人說什麼話,因此一直很任性,逢年過節才回家,不曾真正盡到孝道。只是老媽、妹妹一家人都信佛、不吃牛肉,而燉牛肉就是要大塊肉大條筋去滷煮一鍋才夠味,另外,左營眷村好吃的牛肉麵真不少,已經不需要自己親手去琢磨。 我,大概有幾年沒親手做過牛肉麵了吧,直到謙禾在私信提起。 做牛肉麵,要分麵條和牛肉湯;麵條得選手工拉麵,滾水中煮透,丟入冰塊中產生Q勁,即可撈入碗中,加入熱騰騰的牛肉湯與香蔥。燉牛肉無法省事,得選優質牛腱肉和牛筋,冷鍋焯水後,牛腱切大塊,片薑、拍蒜、切蔥段、去辣椒蒂,中火爆香八角、蔥段、薑片、蒜頭、辣椒、花椒和紅蔥頭,加入岡山豆瓣醬翻炒,再加入牛腱肉塊,文火慢煎;最後把所有材料和牛筋一起置入燉鍋,加入整顆洋蔥、醬油、紹興、水、糖、月桂葉,慢燉一小時。牛筋略軟,撈起切段,再丟入鍋中,此刻加入紅蘿蔔塊,慢慢再煨一個小時,讓蘿蔔在餘溫中吸飽湯汁。 這些燉牛肉的步驟,我一點兒都沒忘記,指尖仍有熟悉感,如同對謙禾身體關節與線條的熟悉。 謙禾很瘦,我也不胖,有筋沒肉的兩個人在床上總是骨頭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