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Ally｜我的細胞小將們，謝謝啦！

金柔美發現她暗戀的同事其實有了男朋友。

隔天，她的腦內細胞使用了「反應1號」來暫時代理金柔美，讓反應1號給予外界回應，因為心碎的金柔美已經失去所有成人應該要有的社交功能。有趣的是，除了「有點奇怪」，這樣的金柔美還是可以過日子的！

Dear Ally，過年期間，我開心地看完一齣韓劇《金柔美的細胞小將》。這部改編自漫畫的韓劇，有一半的篇幅都以動畫呈現主角的腦內世界，意圖雖與《腦筋急轉彎》（Inside out）相近，但劇本結構於14集長篇劇集時，整體故事就有機會深化寓意。例如，不同於只有幾種情緒的表現（樂樂、憂憂、怒怒、厭厭與驚驚），在該韓劇中的細胞小將以「理性」與「感性」為主要細胞，並有「愛情細胞」作為該劇愛情主線的重要關鍵。

還有許多細胞的設定，反應人的情緒變化、選擇與外在行為所造成的結果。例如只要「貪吃細胞」餓了就會變得巨大，無法忽視的在細胞小鎮上胡鬧；「嘿咻」細胞會在戀愛發展時不斷地出現，給出誇張的性暗示；「吝嗇」細胞會計算所有的機會成本；「自尊心」細胞掌握了愛情是否能繼續的關鍵決定⋯⋯雖然在邏輯上，難以將這些細胞歸類為生理反應、情緒、還是道德規範，但看著看著，不禁覺得身為一個「人」，還真不容易。

故事的開場，就是好久沒有談戀愛的金柔美，終於決定要重新接受愛情的召喚，流浪多時的愛情細胞，和躲在深處的「真心」，也回到小鎮上了，所有細胞齊聚歡騰，他們全心全意地愛著主人金柔美，即便每一個細胞都因為有自己的職責而會相互矛盾和吵架，但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金柔美的幸福，而其實，就是他們自己的幸福。畢竟是千千萬萬個細胞，組成了「金柔美」這一個人啊。

只可惜好景不常，金柔美很快就失戀了。真心和愛情在一陣暴風中，被吹到漂流島上。他們兩個說起，也許，沒有愛情和真心，對金柔美會比較好吧？

為什麼會突然聊起這個作品呢？這次到花蓮工作，是我久違地到團體裡生活，一個不穩定的狀態，知道散會時間的宴席，有人飲酒作樂、享受當下，有人不時低頭窺錶，碎念南瓜馬車不能提前到來嗎？不耐煩的灰姑娘有社交恐懼啊——每個人都在其中拿捏關係，要打開自己多少，要付出多少，有些人圓潤暢通，有些人坑坑洞洞。

另一集數中，金柔美在工作場所上遇到難題，她考慮要不要誠實的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此時，感性細胞表示，就叫真心出來吧。理性細胞卻很果斷地說：「不行，真心在工作場合上出現，太危險了。」

這短短的一句話，好打動我的心。

老實說，在群體中我最常想的念頭就是：「我什麼時候要離開。」在工作上遇到與想像中不同，或邏輯上覺得需要重新順通的地方，我會閉嘴，忍耐，等待「結束」。這簡直就是我把真心放在深處，讓「反應1號」幫我過日子嘛！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成為懶得鳴叫的鳥，因為有反應1號，事情當然可以做完，可是那是「我」嗎？——這次從花蓮回來，我思考著這個問題。

在故事尾聲，金柔美在夢中去了一趟自己的細胞小鎮，她跪在佈告欄前，想要貼上一張期許與戀愛對象順利的便利貼。佈告欄的管理員每天夜裡都會上前查看，決定哪些便利貼要被留下，被記住，哪些要被撕除、被遺忘。金柔美碰上管理員，她說她希望跟生命中的「男主角」好好相守⋯⋯管理員卻打斷金柔美，告訴她：「沒有男主角。這個地方的主角一直都只有一個。」然後他閃閃發亮著眼睛，望著眼前的金柔美。

雖然整齣劇集以愛情包裝，但實質上戀愛對象從來不是要角，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心」如何用作。每一次對外界的探索、對戀愛對象的試探，都在細胞小鎮上掀起軒然大波，激烈地反應內在世界的波瀾洶湧。我一點也不覺得誇張，非常真實。只是有些人有感受，且願意費心分析、排解；有些人卻因為種種效率的 SOP，讓反應1號、2號、3號去做心靈的職務代理人—— 這種自我保護機制太好用，絕對是人類心靈長銷熱賣的單品。

騎機車在花蓮，吹風，看遠山，心會很悸動。就像愛琳吧，「花蓮」也在我幾度的親近、遠離，有時付出真心，有時僅以自動導航反應敷衍度日，花蓮也變了。變成一種日常，有厚重煩悶，有輕盈蜜糖的日常。也可能是長時間的獨處，我聽見「細胞」日夜為了主人、我，而叨叨絮語，沒日沒夜的擬定計畫，希望我過得幸福。

就算讓反應1號幫我應付度日，那個我，仍然是我的一部分。想要融入人群的是我，想要逃跑的人也是我。我必須接受我的所有細胞，是那些千絲萬縷的聲音和決定，在每分每秒的累積中組成了此刻的我。沒辦法，那就是我。我正走在看見自己劣根、缺陷的道路上，不一定會改變，但首先我要承認那都是我。謝謝我所有的細胞。

「吶，妳有覺得最近很奇怪嗎？」

「怎樣奇怪？」

「疫情，戰爭，想到這些事情，我就覺得好奇怪。為什麼有些人在承擔那樣的事，而我在過這樣的生活？我以前就知道世界很大，但現在覺得的世界很大，不是喜悅的那種。」

寫這封信的前一晚，和朋友見面聊天。當遠方的戰爭廝殺時，我用叉子和她分食眼前一份好吃得不得了的牛肉千層麵。心情確實怪異。一股身為人類的共同悲哀在滑順濃郁的起司與牛絞肉間蔓延出愧疚的滋味。

親愛的 Ally，確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看待生命無謂的消亡在世界的某端不斷發生，神奇又詭異處境是，只要我們關上電視，我們就真的看不到了。可是沒看到，就沒有發生嗎？在花蓮閒晃的某個週末，毫無預警地在路邊看到《革命時代》的電影預告片，看完後我駐足好久，好久以後才有力氣邁開腳步。那樣的悲哀會化做全人類的痛楚與傷疤，一代又一代的輪轉中存在，不會被遺忘，即便有人在此刻裝作沒看見，難料你的下一代會不會在一個晴朗的午後控訴你當年的忽視⋯⋯

謝謝妳分享《雲遊者》，聽了妳的分享我快速的下了訂單，期待下次的信中能與妳交換字裡行間的風景。

春末一向是混亂的忙季，好像在百花盛開的瞬間想要抓住什麼，在幸福的高點嗅到完結篇的惆悵。願我們都能成為給予世界好能量的循環，就算很少、很小，還是能像飢餓的小貓奮力地啃食飼料那樣有力量。

PS. 文末放上我最愛的貪吃細胞——希望我永遠與他一樣誠實，餓了就要吃！

Jing 2022.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