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日記4-從被騙到海外的奴工談強者的傲慢

本系列文撰寫於2020年9月回台隔離時

在隔離的日子裡，除了大魚大肉以外我面對的其實跟在日本沒兩樣，就是重複著處理不完的工作跟逃避現實的偷懶。 在偷懶時寫一大堆廢文已經成慣例，而最近幾天沒有廢文，表示工作進度大有進展。就趁機寫個廢文偷閒一下好了。 在上一篇文章中的留言中(原文發表於FB，在此指的是FB留言)，我跟某位讀者對於“留學生”跟“技能實習生”這兩種奴工有一些對話，或說是爭辯。雖然發現跟讀者認知的立場、經驗還有見解沒辦法站在相同頻率上溝通這不是頭一次，一次次越來越懶得解釋、懶得說明、懶得找佐證資料，久而久之發現自己有點懶得溝通。畢竟寫了對方為未必想看，未必想真的了解。 但在留學生被騙到外國當奴工這個話題，讓我回完留言後吃飯時有很多想法。

設定問題是在探討議題前最重要的第一步。

這題我想先從「為什麼有人可以接受以留學身份到國外打工賺錢」這件事開始討論。之前曾經的文章已經對政策多有著墨，這篇就不討論政策問題，而是從簡單一點的角度切入。這件事有點像為什麼有人30歲還相信靠直銷可以翻身一樣，之前網路上有過相關討論寫道：如果有人能靠做直銷賺大錢，那他不管跨足哪個行業都是超級業務。 那些會選擇接受“以留學名義出國賺錢”的族群，除了在網路上搜集情報的能力較弱以外，也相對缺乏對身邊訊息判斷整理的能力。就像我們在面對選擇副業時該不該加入直銷這題一樣。 首先看事業模式合不合理跟商品本身品質性質，接著問身邊的親友、上網搜集資訊最後自我評估才能做出決策。這四個階段影響了人最終的決策。把同樣問題放在簽屬不平等契約出國當奴工這件事也一樣。 這些人在出國以前就有很多機會透過同溫層知道出國後可能被騙或被壓榨，但經過自己的思考判斷跟決策之後才來到日本，如果說這是全新的詐騙手段，那被騙的人可能沒那麼笨，但這已經是行之有年的事，我覺得當事人自己也需要負擔部分責任。 再惡劣的環境中都有克服困難進而翻身的人，但那畢竟是極少數，帶著翻轉階級的掏金夢出國，就要考慮到失敗時將面對的窘境。說穿了好也是一年壞也是一年，無論社會多險惡，自己選的都要自己負責。

前面那題說道要大家自己判斷，風險自負是站在個人的角度來說。如果多數人都是鎩羽而歸，而你卻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那真的很難說是誰的問題。不過我可以體會啦！就像當年大家出社會，也有一群人抱著發財夢踏進業務圈一樣。 探討完個人層面後，讓我們把範圍拉遠一點，看看結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問題。首先就基本工資較低的東南亞國家來說，就算被送到日本當奴工，中間還被兩邊仲介剝皮，大家算一算還是有賺到錢，這種事能持之以恆就表示嚐到甜頭或是覺得成果還可以的人佔了一部分，否則根本不可能持續那麼久。 畢竟在日本怎麼被壓榨，一兩年後總不可能直接毀屍滅跡，人還是會回到祖國吧？人活著就會講話吧？真的爛到一無是處，那早就沒人要去了，是怎麼騙到大批大批奴工繼續來日本的？ 也就是在東南亞國家那些人出國前應該對這種不平等待遇跟合約內容略有耳聞。 而問題通常出在日本這端的公司到底“壓榨”員工到什麼程度。 雇用外國實習生的大多都是中小企業，而中小企業沒有經過監理團體介紹與監督，是沒辦法僱用廉價勞動力的，在這個結構中原本是希望監理團體可以承擔起保障外國勞工權益的角色，但中小企業需要按月按人頭繳交規費給監理團體這件事，已經大大增加了本身的負擔。 原本想雇用外籍勞工減低勞動成本，但卻被監理團體吸血，這樣一來中小企業主們只好利用各種名目苛扣外籍勞工們的薪資，來彌補資金缺口，看到比慘的大概都是這種類型。 另一方不需要監理團體就可以雇用技能實習生的大企業呢？ 大企業要違約什麼的應該也不會太誇張，就我以前實際當過獎學生送報的同學所說，對於爛一點的國家，公司就會開比較爛的條件，審查也會比較嚴格，但像上海這類大城市來的人，他們就會開相對優渥的條件。 也就是出國前大家都已經概略了解，並接受勞動條件才來到日本的。 日本缺工，某些貧窮地區的人缺錢，勞動階級的人缺乏常識跟資訊搜集跟判斷能力，當地代辦跟日本企業又擅長鑽漏洞想從中牟利，這樣一拼起來就成了現在日本奴工的現況。要說誰對誰錯，我想很難把責任完全歸咎在某一方吧？

「為什麼我可以你們就不行？」「為什麼他可以你就不可以？」在講話或思考時，我常常忽略了自己的先天優勢，會用第一人稱來評斷大多數事件。就算企圖有意識的努力跳脫這個思考僵局，還是時常會在很多地方不經意犯錯。 能在我身邊比較久的朋友，通常不管是什麼階級出身，都是相對有本事的人。一個人同時打三份工還能完成大學學業成為王牌房仲，最後拿到日本國籍的；從黑工做到知名遊戲外包商的3D動畫師，最後被挖角去美國的；同樣也是送報的，以前的同學就邊送邊找機會，後來跟中國工廠合作修起了iPhone螢幕，越做越大年營業額破一億日幣的。這些都是我實際認識的朋友。 他們都是有力量扭轉命運的人。身邊這種人多了，就算自己很廢，自然也會有種強者的傲慢。而對一般人的同理心也會漸漸變少。這是不好的，所以在寫這篇文章時我也試著檢討自己。 為什麼失敗主義會充斥瀰漫在網路甚至現實世界，就是因為現在社會權力結構跟階級僵化讓人無力，放棄努力、失去鬥志。但相對還是有一群人，不管因為出身富貴或天賦異稟，就是擁有可以扭轉現實的力量，那個同溫層在社會上相對低調，我相信也是少數，但待久了體感上就不覺得這群人很少，畢竟人往高處爬永遠會遇到更強的怪物，就算不爬只是抬頭仰望，也會知道在滿天神靈下自己只是凡人。 此時某些人若達不到跟這麼平凡的自己一樣高度，我自然就會在態度中流露出一點不耐煩。 以上找了那麼多藉口，但放寬心來看，很容易了解每個人生的起跑點跟一路走來看過的風景都截然不同，最終能到達的高度跟仰望的天空也不會在同一個次元。同樣是來日本做奴工，有人可以成為奴工中的王者，最後翻身脫貧，但大多數人在出國經歷一年奇幻旅程後依舊要回歸那個平凡的自己。 說到底檢討那些人為什麼會被壓榨不是我的工作，但站在一個相對有同理心且接近大眾思考的寫手就是我該做的。覺得我講話很秋很機掰的人真的抱歉機掰到你們，我有反省了。我只是個隨波逐流愛說風涼話的廢物。 但是若是永遠把問題怪罪於社會結構跟原生家庭，那真的不會有所改變，我們大家一起加油好嗎？ P.S.如果已經很強的可以不用加油啦，我自己加油就好因為我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