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3/05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Play Games:降靈會》餓極體實驗室劇團

地點:正港小劇場 時間:2022-8-13 14:30 推薦度:★★★☆
(圖片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hungerlab2014/)
(圖片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hungerlab2014/)
《Play Games:降靈會》大幅度更動《Play Games》的內容,卻沒能自圓其說,十分可惜。
《Play Games:降靈會》透過扮家家酒遊戲,呈現虐童事件中最具新聞性的樣態:同居人施虐。以下資料應該讓大家深感意外:根據衛生福利部的統計,108~110年虐童事件中最常見的施虐者為父母,約占5成,同居人施虐不到3%。

幼童遊戲與成人世界的距離
成年人在社會上打滾,對於其他成年人的惡行惡狀、違法失德,哪有精神氣力每次都生氣或傷心,早就練就一身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的好功夫,加上當代影視作品以逼真、嗜血、獵奇為尚,在劇場裡重現這些惡行惡言,怎樣都不如影視作品或現實生活殘酷真實,若是觀眾以對待身邊噁爛成年人的冷漠眼光看待舞臺作品,演員演得越真實,越是激起觀眾自我防衛機制,不見不聞便不癢不痛。
由兒童模仿成年人,讓觀眾認為自己只是在觀察小屁孩的遊戲內容,能有效突破觀眾自我防衛的心理防線。透過兒童做出成年人的不當行為、說出超齡的惡言惡語,如此反差帶來的衝擊較目睹惡行更為強烈。「小孩的遊戲」只是在「模仿」大人,無需完全複製成年人的暴力、攻擊、性侵等動作強度與細節,演員無需承受演出暴力、性侵等惡行所帶來的心理壓力。《Play Games:降靈會》透過兒童扮家家酒遊戲的輕盈,談論沉重的同居人性侵、攻擊幼童社會議題,舉重若輕。
透過童言童語模仿成人世界的惡形惡狀,比直接呈現成年人惡行更令觀眾心驚。 (圖片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hungerlab2014/)

《Play Games:降靈會》與《Play Games》的距離
《Play Games》是編劇蕭博勻的劇作,2011年榮獲第十二屆臺北文學獎成人組舞臺劇本優選獎,除了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幾次校內演出之外,分別於2010、2014、2020年由台南人劇團導演廖若涵、娩娩工作室導演廖原慶詮釋呈現。此次餓極體實驗室劇團的版本,導演丁家偉為這個劇名加了副標「降靈會」,且增修劇本:添加了許多蕭博勻《Play Games》原初文本沒有的橋段,更動結局,並且將原本母女兩個角色增加至7位演員共同演出。
蕭博勻的《Play Games》只有兩個女性角色,其一為「媽媽」,企圖掌控一切卻沒有絲毫掌控能力,角色年齡自始至終保持在沒有行為能力的5歲,另一角色為「女兒」,隨著受虐經歷累積,生理及心理年齡3倍速暴增,由5歲、15歲至45歲死亡,最後一場死後與「媽媽」對話,角色年齡設定為135歲。沒有行為能力的媽媽無力保護女兒,媽媽只能以幼兒的天真認定爸爸有一天會變好,如同幼兒相信捂住耳朵不聽壞消息就能讓壞消息消失;女兒因受虐被迫早熟,成熟的女兒以各種方式提醒母親自已受虐,卻屢心智低幼的母親遭忽略,直到失去生命;失能的母親直到死亡降臨仍未成熟、仍未回心轉意。
每場戲都是一段降靈的過程,儀式開始與結束,都有一位穿著北美原住民風格斗篷的司儀出場敲擊頌鉢。 (圖片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hungerlab2014/)
導演丁家偉的《Play Games:降靈會》,以「降靈會」包裹《Play Games》。《Play Games:降靈會》一開場即是降靈儀式,這場降靈會召喚了2個靈魂,分別是受虐兒與旁觀的照顧者。每一場戲都是一段降靈的過程,由穿著北美原住民風格斗篷的司儀敲擊頌鉢開始與結束。

兩男兩女飾演母女,理由、功能不明
降靈會召喚的靈魂,透過4位降靈會參與者--兩男兩女--而現身,旁觀的照顧者分別降臨1男1女身上,而受虐兒降臨在另外1男1女身上。我以為《Play Games:降靈會》導演丁家偉如此呈現,是想打破施虐者為男性長者、受虐者為女性晚輩的刻版印象,畢竟現根據衛生福利部的數據,施暴者男女比例大約3比2,男孩也可能被迫口交、參與手淫及肛交等方式遭受性侵,單純談論大熱狗會噴汁,玩火車過山洞的遊戲,仍無法判斷受虐兒的性別。沒想到失能的照顧者開始自稱「媽媽」,受虐兒也透過扮家家酒的互動與對話,稱施暴者為「叔叔」或「爸爸」,並且談論到自己月經來潮,證實其女性身分。
4位幼童站在巧拼地毯及面具堆成的遊戲空間玩扮家家酒。 (圖片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hungerlab2014/)
我以為導演丁家偉受限於蕭博勻的文本,保留原初設定為失能母親對張受虐女兒,但細讀蕭博勻的《Play Games》,即可以發現導演丁家偉增加了原劇本沒有的橋段與對話,比如受虐兒談及自己國小高年級時月經來潮,但她下體流血的經歷,早在月經來潮前便發生過許多次(暗示受性侵),這類強調受虐者性別的臺辭,是《Play Games》所沒有的。導演丁家偉雖以兩性同時飾演旁觀者與受虐者,但繞一大圈仍回到施虐者為男性長者、受虐者為女性晚輩的設定,甚至主動強化該設定。既然選擇打破性別,為什麼不堅持到底、貫徹全劇打破性別呢?

「媽媽」一角詮釋全然不同
《Play Games:降靈會》第3場戲結束前,戲風丕變。前兩場與第三場戲前半,都由4位降靈會參與者分別呈現母親及女兒降靈後的言行,然而第三場戲後半,竟出現4位急診室醫護群,真實地對女兒施以急救。第四場開場,更是完全逃離降靈會,也幾乎脫離蕭博勻《Play Games》文本,回到女兒死亡前一天,這位被同居人嫌棄且絕望的母親,終於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她洗淨受虐女兒,離家前往小旅館燒炭自殺。直到母女死亡,時序才又回到降靈會的現場。
第四場戲風格丕變,不再在是降靈會現場,而是「倒帶」回到女兒死亡那一天。 (圖片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hungerlab2014/)
雖然回到降靈會現場,降靈儀式已結束,4位參與者凶暴地質問失能的母親:為什麼要依附同居人不願獨立?為什麼不離開同居人自己養小孩?為什麼不保護女兒?為什麼不在活著的時候做些什麼?我也在心中質問導演:為什麼不堅持降靈會的設定?為什麼要指責母親而不是施暴者?
導演在戲後座談中,大略回應了我的疑惑。《Play Games:降靈會》不同於《Play Games》,只因導演對母親的詮釋全然不同於蕭博勻,後者將母親視為無能者,因無能而失職,因無能而無法逃離對女兒極度不利的現況,導演丁家偉卻將母親詮釋為「冷漠無情的旁觀者」,認為母親比較愛同居人與自己,不夠愛女兒,甚至把女兒當作是競爭者,女兒受虐是基於母親故意,或至少具有未必故意,有能力作為而不作為任其發生,其發生不違背其本意,為了強化自己的觀點,導演添加許多《Play Games》所沒有的橋段,比如第四場戲,導演讓施暴者在舞臺上現身,並在強暴女兒後直白嫌棄母親的身體,而《Play Games》自始自終只有母女二人。
然而,母親如果只是冷漠旁觀,甚至覺得女兒是自己與同居人間的第三者,女兒受暴死亡,競爭者、第三者就消失了,正中下懷,又怎會有第三場將女兒送醫的戲?
第三場戲,鄰居、小販與幼兒園教師,雖然知道小女兒受虐,卻都不願通報。 (圖片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hungerlab2014/)
若因為被同居人拋棄而對未來絕望,在三人共同居所帶著女兒一起自殺,不必面對無望的明日,同時殺死競爭者,「弄髒」共同住所報復同居人,不是十分合理嗎?自殺前為女兒洗身,打掃原本住所的房間,這些《Play Games》裡無能的母親以她僅有的能力抹掉同居人對女兒施暴痕跡,粉飾自己無能保護女兒的橋段,竟被導演保留下來,冷漠的母親忽然在乎女兒,對女兒無限溫柔,再加上母女特地離開住所去其他地方自殺的橋段,違背導演自己對母親的基本設定,邏輯混亂。
另外,第四場戲指責母親的幾位演員,同時在第三場戲飾演不願通報家暴防治中心的鄰居,小販,幼稚園老師,這些人也是知情不報的旁觀者,劇末為什麼只指責陷在經濟、愛情等種種矛盾困境中的母親,卻不指責較沒有那麼多困境壓力卻仍知情不報的人呢?甚至,法律規定教育系統發現學童受家暴有通報責任,為什麼不追究幼稚園老師未通報的違法行為?
《Play Games:降靈會》將母親視為冷漠無情的旁觀者,導致必須大輻度更動《Play Games》第四場戲的內容,卻沒能自圓其說,十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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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丁家偉 編劇:蕭博勻 劇本增修:丁家偉 演員:丁家偉、王嵐曦、王鍵樺、陳嘉駿、張馨方、黃馨慧、蔡易蓁 燈光暨舞台設計:林秉昕 音樂設計暨技術總監:王墉 物件構想暨表演指導:簡重年 總體視覺設計:蔡孟憲 編舞暨導演助理:謝妮霓 多媒體暨影像紀錄:吳體智 執行製作:郭旻芝、曾沛嘉、陳懷安、楊馨樺 宣傳文案:郭旻芝、丁家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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