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麻溝十五號》有你們的溫柔犧牲，世界得以往有光之處前行

片頭反轉的海，岸於上、浪在下，陽光燦爛，海平面閃著白金的光，異常地平靜且美麗，白浪一波一波打上岸，規律平穩地像是心跳或呼吸。畫面靜美，一切無聲但你彷彿聽見巨大歷史的耳語，因為下一幕你突然發現，這片反轉之海是被刑求的受難者倒吊於燕子洞口所見的海岸線。

許多年前登火燒島出差兼旅遊的時候，走訪了燕子洞，那時候國內旅遊尚未掀起熱潮，非暑假期間的平日，小島上沒什麼遊客，燕子洞更是幾乎不見人影，只有我們三個零零散散地隨意走繞在海灘上。

燕子洞是個面向大海的巨大天然岩洞，巨大到很像一座小型的校園禮堂，海潮的聲音會在洞裡頭擺盪、盤旋，像是某種低鳴嗚咽。整個洞穴潮潮濕濕的，地上布滿了藻類與苔癬，還散落了一些動物的屍骨，血肉早已被時間帶走，剩下一副乾淨俐落到幾乎絕美的白骨。我記得那個下午我盯著一副山羊的頭骨許久，什麼也沒做，蹲在那看著苔癬與白骨以及聽浪濤的聲響，一邊想著方才走來燕子洞時經過的第十三中隊。

「十三中隊」（新生訓導處公墓），1950年代在島上的新生訓導處共編製了三大隊，每隊各有四中隊，合計十二中隊。而燕子洞旁的十三中隊，則是安放了那些因各種因素而來不及離開小島的受難者們，小小的山丘上，散著大大小小的墓碑，他們都是來不及離開的人們，也都是那個年代許多父母與親人們長夜哭泣卻怎麼樣也無法見上一面的受難者。

「流麻溝十五號」是綠島新生訓練處的地址，《流麻溝十五號》以女生分隊為故事核心，聚焦於女性受難者的經歷，這樣的視角其實更加凸顯了那年代政治迫害的無差別性。當然也有別於以往大多以男性視角敘述與詮釋的事件，而這群女思想犯們，也相對地展現出了堅毅之心的無差別性。

有人談及《流麻溝十五號》，說這是恐怖中的溫柔故事，確實電影用了非常溫柔的視角來闡述那個恐怖的年代，但也因為如此溫柔，於是想起來便更加銳利。所有溫柔的人性、溫柔的心與情感，僅只因為時代與政治的因素，而必須被劃破、被撕裂，但這破碎的一切，至始自終仍然溫柔，比如身為母親的溫柔、比如愛人之間的溫柔、比如姊妹羈絆的溫柔、比如我們堅信身而為人必須擁有自由的意念所散發的那種溫柔、比如所有等待光明的雙眼，都是殘酷歷史中溫熱的片段。

片尾輪播了許多受難者最後的畫面，他們雙手被綑綁，頸部繞著繩，胸前展示著自己的姓名，對著鏡頭他們笑得很灑脫且溫柔。如片中顏桑再再強調的「犧牲會帶來力量」，於是犧牲來臨時，他們微笑以對。

歷史的傷痛無法被遺忘，但可以被原諒。我們無法抹滅這些發生過的曾經，也必須謹記這些恐怖，但在亂世之中永遠感謝有些人用溫柔剛毅的心抵擋巨大的邪惡，感謝所有的犧牲才得以換取現在的我們能坦然地當一個自由的人。

片尾最後一小段，是一場可能的夢，在燕子洞口沙灘上風光明媚的野餐，母子、戀人、姊妹們相聚於此，看著多年前同一片閃閃發光的海，海風栩栩吹來，無傷無痛無罣無礙，這是第十三中隊的美好聚會，如夢如幻。想起曾經也在燕子洞看海的自己，我們無須經歷傷痛，便能享有一片自由的海，感謝自己何其有幸背後有這些人推著時代往有光的地方前行。

=============================================

◆看更多貼近日常的廢話與記事：https://www.facebook.com/eartha.fan

◆偶爾多愁善感的文字漫遊：https://www.instagram.com/amoneatyourh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