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一段時間,就可以知道對方是哪一類的人,而且也可以知道屬不屬於這裡。到嘉家服務,隔壁同事也跟我一樣菜,除了菜味又多了一種扞格不入的氣質。我的菜是會想要搞懂這個職位、這個領域該怎麼做,再把事情弄好,但隔壁同事卻能早早撂下狠話:反正弄完就好了,我不想知道。早已看透一切般的態度與格局,果然不是同一類的人。怎麼到教育界來?怎麼到嘉義來?怎麼帶著三個小孩來?大概終究是無解的問題。
對教學環境過度理想的執著大概一直是我的缺點,教學理應如何、這個身份理應如何,我知道我有一把尺,也就對不同類的人偶有微詞,但或許到這個時間點,自己能力的掌握、環境現實的感受等種種因素,那些底線在這年從各角度被拉扯著,鬆動了,甚至接受了。
其他老師都有課或已經離開,我面對的是力不從心的教甄,隔壁同事面對的是考上穩定卻不願固著的未來,漸漸相同頻率的是對當下生活的疲憊與怨懟,就看著空蕩明亮的辦公室對彼此靈魂提出質問。
同事問:你到底要不要傳訊息給她?有沒有想過就待在這裡就好了?
我問:你要不要好好教小孩寫作業?有沒有想過就待在這裡就好了?
當問題觸及心裡的黑暗如辦公室外的黑夜。反正考不上,乾脆不要考了啦,開咖啡店啊~哪時要辭職離開嘉義回台北或去哪裡,待在這裡那麼度爛。 深深沉入椅背,我們都回答不出來。
「靠,爛死了……」常結束在這句話,我們說的是自己。
還好嘉義有很多甜點、很多咖啡、很多酒,當然也有不錯的電影院。
十一月與十二月的甜點月真的需要有人分擔熱量,看著就想吃兩口,只想知道味道的方向,查了、問了,買了,隔壁同事提供盤子。隔壁老師堅持好東西要有好照片,甜點有盤子以外還得要有餐巾,更需要有巧妙的取景角度,所以去年是我甜點照最好的一年,當然大多不是我拍的。
這幾年微小的成就感是讓同事喝到好喝咖啡,然後外面的咖啡就喝不下去。員農是如此,嘉家也是如此,這位太太每天喝手沖喝到很識貨,三不五時指定要雙重厭氧玫瑰茶,喝免費的還那麼直率點菜,就知道我前面寫的底線後退是怎麼回事。大概有這種敏感,有很多想法與感受說了同事可以懂,在文字或語言之外難以描述的境界,這幾年能坐了好好說、好好聽的人不多,能懂的人更少了。
三個小孩跟同事有明確的共通點,輕鬆自然踩入我的界線,造句、成語繪圖以及各色螢光筆與色鉛筆,那些考生還需要假掰畫重點的工具,還好最近找回我的尺,身為一個流浪教師,桌面與抽屜總有拉雜小物自給自足,小孩出現就開始固守防線與七手八腳的入侵,小孩可以到這種程度。這時隔壁同事樂得清閒,忙他的去了。
為什麼不待在這裡就好了?我們都選擇離開,不然我會爛掉,我直覺的說,同事也大概是相同的答案。都知道待了可以比較舒服,但會變成那樣子。說是沒框架的靈魂似的,但其實都是在流浪。
挑了兩個週日回去,天氣都很舒服,沖了咖啡在兩棟大樓中的樹下,樹下有假掰的桌椅是我一直想沖了咖啡在那邊喝邊看書的地方。有咖啡坐了聊天,有小孩在旁邊玩球吵鬧拉拉扯扯,跟平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