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羽

剛升國二那年，因為數學成績不好，再加上其它科目也跟不上班級進度，就成了能力分班體制下的犧牲品，被分配進了人們所說的放牛班。

記得當時國一暑假期間為了這件事，我爸媽還整整一個禮拜都不理我，直說他們沒生過我這個小孩。

開學當天早自習時，我們一群彼此要從新認識的同學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等著導師的到來，那時可能因為大家都知道自己被分配進了放牛班，所以都提不起興致，只有幾個相互認識的人在小聲交談著。

「優喔，大家好，我是你們班上的導師水告維，在未來的兩年裡面，再請大家多多指教。」

那一天我只記得水告維老師開朗的笑聲，還有簡單的自我介紹，因為當時聽完後，我心中的鬱悶感似乎被沖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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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告維老師的教學有他獨特的風格，就是幽默風趣，每次上他的課，總是能讓我放鬆吸收知識，並不時地跟著班上同學開懷大笑。

而他的教學理念更是深得班上同學的肯定。記得開學後的某一天早上，他突然正經地告訴我們：

「我知道各位對於自己沒有被分配到升學班都感到非常失望，這是很正常的現象，但是你們可以對學校灰心，可以對自己灰心，就是不能對我灰心。」

「在我班上的學生，每一位都是獨特的，升學或許代表者未來成就的某項指標，但想要有所成就，絕對不會只有升學一條路。」

「所以，我不會太強求你們的學習成績，但我也不會放棄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我對於你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請你們不要放棄你們自己，跟著我，讓我帶著你們飛。」

當時水告維老師說完話後就先離開教室，讓我們繼續按課自習，只是那節課大家應該都在回味著他的那席話，因為我似乎沒有聽到任何的翻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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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期中考後，班上學生的學習成績被公佈出來，毫無意外的，所有人的排名都在學校總排名的後段，這讓大家繼分配到放牛班後，再次陷入了低潮。

「各位，我剛剛有去看了一下我們班上的成績，嗯，進步空間很大，不錯喔！」

台下我們大家都瞪著大眼看著水告維老師，想像中的責罵情形並沒有出現。

「在此先跟各位說聲抱歉，因為接下來我會改變一些教學策略，可能會縮小你們的進步空間，到時請不要怪罪到我身上。」

看著水告維老師試圖安慰著我們的行為，班上有些學生竟然哭了出來，而且越來越多人也跟著哭了，這半年來所累積的委屈與壓力終於找到了宣洩的管道。

「嗯，老師在做什麼？」

有些學生哭到一半，似乎察覺到講桌前的水告維老師動作有異，隨著那聲詢問，大家忽然都靜了下來，然後吃驚地看著前方。

水告維老師此時從講桌後方露出了半個頭，嘴巴正咬著半截薯條，僵在那裡看著我們，整個就是一副做壞事被發現的感覺。

「哈哈，不好意思，本來想說等你們哭完，再拿出來一起享用的，誰知道你們也哭太久了吧。」

說完，水告維老師就從講桌後方搬出一大盤麥噹噹的薯條、雞塊、炸雞桶、還有幾瓶可樂，那節課大家就在又哭又笑的詭異氣氛中度過了。

從那一天開始，我有種感覺，水告維老師似乎把班上的所有學生都給凝聚起來了，好像有種只要跟著他，就一定會有肉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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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考試過後，水告維老師把我們班上的位置改成小組式座位編排，分成七組，每組五到六人不等，組內每個成員都是某個科目的小老師。

每次只要有隨堂考，考後，該科目的小老師就要負責讓組內的成員都能學會該次考試的內容，所以每次考試後，水告維老師都會預留半節課的時間讓各組去討論訂正考卷。

結果期末考我們全班每位同學成績都突飛猛進，某些人的成績甚至擠進全校總排名的前半段，跌破了許多老師的眼鏡。

那次水告維老師在得知大家好成績的隔日，直接買了幾盒冰棒帶到學校請大家吃，吃完後再請大家在扁扁的冰棒棍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全部收進上次吃麥噹噹時所留下來的炸雞桶裡面，說這些都是見證我們成長的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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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二下學期某一天的午休時間，我因為睡到一半肚子痛想上廁所，就自行離開教室，在行經辦公室時，突然聽到某位老師與水告維老師的對話：

「你每個月多繳五份營養午餐的錢不會過得很緊嗎？」

「哈哈，我現在一個人飽就全家飽，沒差啦。」

水告維老師開朗地笑道。

「至少你也要為以後的小孩著想，多存點錢吧。」

「哥現在就是在養小孩啊。」

聽完之後，我忽然聯想到每次在收營養午餐的費用時，某些同學的臉色總是怪怪的。

另外，水告維老師常常會鼓勵我們寫文章去投稿，雖然投稿的學生不多，但還是常常會聽到特定幾位同學投稿文章被錄用而獲得稿費的消息，讓當時的我羨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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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三下學期，是壓力最大的一年，雖然我們班是放牛班，但其實學校早就把我們班跟升學班一視同仁，按表操課了。

每天晚上大家都自動留下來晚自習，一邊唸書，一邊享用水告維老師為大家準備的飲品，那時候我感覺班上每一位同學就像一根根的細麻繩，彼此交錯揉合在一起，壓力越大，我們就擰得越緊越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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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升學考的前一週週末，水告維老師邀大家一起出來焢窯，紓解一下壓力。那天活動進行到一半時，水告維老師拿出了我們之前的戰利品，麥噹噹炸雞桶被製成了一隻雞（水告維老師一直堅持他做得是鳥）雞身上面插滿了每位同學的冰棒棍，他說：

「這兩年因為有你們的信任與愛戴，才讓我有足夠的勇氣為你們付出一切，我就像你們眼前的這隻鳥，你們則是我的羽毛，沒有你們，我是飛不起來的。下個星期你們就把這兩年從我這裡所學到的東西，肆無忌憚地發揮出來吧！」

水告維老師大聲喊出最後一句話後，順手就把那隻麥噹噹雞也高高地拋了出去，結果麥噹噹雞拋到半空中時，身上的冰棒棍就解體四散。

「在此先預祝大家各分東西，鵬程萬里！」

水告維老師旋即轉過身來，對著我們所有人拱手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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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過去了，每年只要到了夏季時分，我就會想到水告維老師、半空中的麥噹噹雞、滿天的冰棒棍羽毛，還有當初那一句：

「跟著我，讓我帶著你們飛。」

謝謝您， 水告維老師。